然而景象很快就不同了。
从大片大片的废墟中通过的时候,场景突然豁然开朗了起来。
两个人停止了对强盗与没落贵族的议论,一起将目光投向了马车窗外。
“一个女人骑在朱红色的兽上,那兽有七头十角,遍体有亵渎的符号。”
华生忍不住轻声在心里念诵着,罗马七丘在早晨的日光下壮丽的排开,宏大而深远,古奥而庄严。
罗马宛如簪花的老妇,一半是被她的不肖子孙所给予的伤痕累累,另一半是岁月从不败美人的沧海桑田。
罗马。
人类创造的奇迹,同时人类让它腐化,让它衰败,让它如华美的掩盖着蛆虫的衣袍。
一如这座没落贵族的府邸。
然而它变化了。
坍塌的石砖被补正,道路被修缮,古老的树木得到了精心的照顾,重新开出的灿烂的花。
医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舒展了一下筋骨。
他们并非唯一的客人。
是法国人。
从衣着上看,和他们几乎同时到达的这位年轻贵族是个法国人,他从坎肩里拿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看上去像是他和同伴约定了一同到达,但是他的同伴却不知道现在正身处何方。
“我很抱歉,”法国人道歉道,“阿尔贝·德·莫尔塞夫子爵说他还有事情,并且承诺和我一起到这里的。”
“怕不是昨晚有了一场艳遇把我们的德·莫尔塞夫子爵绊住了?”年轻的女主人笑道,伸出了一只手给法国人亲吻。
她看上去大概三十岁的年纪,肤色苍白的近乎半透明,和那些久居深宅大院的贵族女性一模一样,穿着一套黑色的衣裙,头发剪的只能达到肩膀上,全身上下的唯一的装饰就是挂在脖子的银质十字架,显而易见地是个清教徒。
“您好。”她将手递给了华生,华生毕恭毕敬地吻了她的手,“很荣幸收到您的邀请。”
“久仰大名。”女主人笑道,“我经常在报纸上看到您的文章。”
“您会看英国的报纸。”华生微笑着说。
“嗯,我早年曾经去过英国。”女主人笑道,“因此有一些英国朋友,他们都说您不只是一位好医生,也是一位闻名遐迩的小说家。”
她的英语很标准,即使是英国人也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口音。
但是因为太标准了,倒是有了几分生疏感。
“并非是我的文笔有多么高超,”华生彬彬有礼地说,“我只是忠诚地记录我和朋友经历过的事件罢了。”
年轻的女主人明显感到了一丝讶异,在她转向福尔摩斯之前,嘈杂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一个气喘吁吁的仆人跑了进来,汗水落在了光洁的被胡桃打磨过的客厅地板上。
“弗朗兹先生,”他急促地说道,“德·莫尔塞夫子爵给你的便条。”
法国贵族青年展开看了看,脸色瞬间变化了,女主人走了过去,他局促地合上了字条,“抱歉,我那位不争气的朋友昨晚的确夜不归宿。”
“他说他在热情的意大利遇到了艳遇,无疑他可能遇到了更刺激的事情。”
“比方说那位艳遇对象是地下墓穴的强盗之类的。”
女主人捂住了嘴。
她礼貌地拽了拽便条,示意可以给她看看吗。
“索要三千法郎的赎金。”女主人用法语飞快地说。
“这家伙旅馆里的现金和我的加起来大概有一千左右吧。”弗朗兹说道,“毕竟你不能指望强盗同意收支票。”
“所以恕我冒昧,可以容我写一封信给他的父母请求汇款吗?”
女主人按了按眉心,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听说地下墓穴的强盗残忍成性,”她轻声说道,“甚至会在不收到赎金的时候不会给人质提供饮食。”
弗朗兹的脸又白了几分。
她无力地招了招手,对一位摩尔人仆人说了几句什么,他迅速地离开了。
“这里是我的家,现金我多少是有的。”女主人说道,“既然是我的客人,那么我自然是很快能拿得出来的。”
“发生这种事实在是太可怕了。”女人忧心忡忡地说,捂着自己的胸口,让人不由担心她是不是需要一点嗅盐。
果不其然,她扶着边桌坐了下去,然后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