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眠既然把人带来给昏迷的将军治病,肯定也是事先调查过的,他这时没忍住插了句:“洛姑娘虽是女儿身,但气节凌云,对将军一片赤忱心意,哪能是北夷习作?她一开始可是义诊,持续了近大半年呢,后来还是实在抑不住老百姓的感激热情,加上本身确实不算富裕,也需得些嚼用,才勉强收了三瓜两子,要我说,洛姑娘就是顶顶菩萨心肠……”
他把调查来的一些事和这几天几番考验中洛因的行为表现俱都说了,最后总结:“就这样,洛姑娘能是习作?我反正不信……”
赵朔州看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感情评价:“看来你对她印象很好。”
这个一向堪称冷面无情心细如发的林副将闻言,黧黑的面皮竟然一红,有些不自在别过眼,嘀咕道:“是林姑娘本身就很……”
后面的话在顶头上司冷漠的目光中渐渐止住了。
“可洛姑娘口中言辞也并不是全无漏洞。”灰衣男子瞧林觉眠一眼,面上一丝表情也无,“至少将军进城那日,她并非是碰巧出现在围观百姓中,而是早早赶去占了位置。”
林觉眠本来因为灰衣男子的话而蹙起的眉宇松缓下去,小心觑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将军:“这没什么吧?北地百姓就没有不敬仰咱们将军的。洛姑娘可还亲口说过即便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猜测,也情愿为将军以身涉险的。”
灰衣男子一句话拿捏住了他的死穴:“你敢赌吗?”
林觉眠焉了,他不敢。
看着手里小心端着的陶碗,他有些挣扎:“那这碗药我拿去倒了?我让谭老检查过,方子确实开得精妙,没甚问题。”
谭老是随军大夫里中医术最好的那个。
这时被一直不曾出声的赵朔州阻止了,他接过那碗泛着苦涩药味的漆黑汁药,淡淡道:“不用了,这些也都是猜测。”
他低咳了声,垂眼道:“何况,再差也不会比现在了。”
灰衣男子和林觉眠闻言,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色,不由都紧紧蹙起了眉。
赵朔州将陶碗凑到唇边,抿了一口,药汁进入口舌,他微不可查地一顿。
林觉眠见他神色似乎有异,闻着鼻尖格外浓郁的苦涩药味,小心解释道:“将军,这药汤是不是太苦了?这可是洛姑娘特意给您开的祛除残毒的方子,仔细调整了好些甫药,都说良药苦口,将军您就忍忍……”
赵朔州没吭声,不是太苦,苦反而是他习惯的味道,这药,是过于不苦,他甚至尝出了甜来。
微甜的中药,闻所未闻。
他敛着眸,脑海里不由浮现之前林觉眠复述的老大夫的那句话——洛姑娘天生一段柔软的玲珑心肠。
然后一口一口,饮尽了碗中药汤。
将剩下些许药材残渣的陶碗交给林觉眠,在他转身出去之际,赵朔州看着房间里跃动的烛火,忽然说了句:“把谭老叫过来。”
林觉眠有些蒙,但良好的军事素养还是让他下意识服从了命令:“是!”
*
为避免人多眼杂泄露了消息,洛因被安置在了将军府的一处偏院。
第二日天蒙蒙亮,洛因刚洗漱完走到院子里准备打一套健体拳,架势刚摆好,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洛因有些疑惑,这么早谁会找她?
过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是昨天夜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灰衣男子。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伸手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语气平平道:“将军命我给姑娘的。”
洛因本来十分茫然,闻言不由心中一动,指尖摩挲过手腕,似是想到什么,只接过去,止了问询。
灰衣男子见她收了,也不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洛因因着心中猜测,也不阻拦,而是略带几分心急地阖上院门,快步回到院中廊下,小心打开小匣子。
一瞧,果然如她所想。
霎时,不由抿出笑来,心情十分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