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懂非懂,直到多年后,却仍记得这一幕,那时,他方知晓,月色甚美,但叫他领略这番情怀的,唯身边人而已。
这时的他只是奇异的不想驳了对方的话。
但再美的月,也该赏够了。
之前的话没有得到答复,他便再打算提及。
却见对方缓慢地眨了下眼,像是被月色醉了一般,目光似迷蒙的望着他,轻轻巧巧吐出几个字:“将军,有酒吗?”
赵朔州:“……”
他想他该拒绝,夜实在是深了。
他还想说,你不是说要忌酒水吗?如今便不顾及他的身体了?
但他说出口的却是:“……有。”
大概,他也有些醉了。
今夜的月色却是甚美。
赵朔州承着女娘期待的目光,短暂地离开了会儿,再回来时,一手提着一坛子梨花白——那株百年梨木下窖着的酒水,终于还是在正月的十五夜里,少了两坛。
他重新在洛因身边坐下来,拍开酒封,浓郁香醇的酒香逸散开,身体记忆自动帮他回溯了曾经品用过的美妙滋味。赵朔州喉头滚动,口舌生出津甜来。
朝身旁递过一坛,被不客气地接了。第二坛的酒封紧接着也被拍开,当他仰头正要提坛豪饮时,两只素白的手腕从身旁探过来,揽住圆润坛身,一并抱走了。
他可以轻而易举挣开,但对方轻轻巧巧瞧他一眼,他手上的力气便已软了。
只能眼看着对方将一坛酒放在远离他的身体另一侧,然后抱着从他手里抢走的那坛,凑到唇边,抿足了一口。咽下时,细细的眉梢不自觉皱起,他猜想大概是太烈了,不太合口。
但下一顺,便看到对方咕咚一下咽了满口,然后微眯了眼,脸颊泛起薄红,目光似比之前更迷蒙了些。
他怀疑她是不是醉了,不由有些懊悔,不该拿这梨花白的,还是太烈了。
每每想要夺过对方怀中的酒坛时,对方却声线柔和而不失清明地说着些家常话儿,都是很寻常的小事,他却听得入了迷,竟就这般纵容对方一直讲了下去。
他听到她说,她的娘亲是个急性子,脾气暴烈,常常被人说不像个女娘,反而似是个儿郎。
说她爹死得早,她娘一个人把他们姐弟拉扯大,年岁尚小时,不通人事,在她娘给人做工时在旁边捣乱,说了不听,气得她娘一脚将她从院檐下一脚踢到了院中青石坝子里。那也是个冬天,她裹得圆滚滚的,地面又滑,连着翻了几个跟头,也不觉着疼,还以为她娘是在跟她玩,愣愣爬起来,没事人一般拍怕屁股上沾着的冰屑,又跑到她娘身边捣乱去了。直弄得她娘没了脾气。
说她娘从小偏心,更爱弟弟,说是他们老洛家的香火传承,捧着疼着,什么都先紧着他。可在她岁辰时,也舍着肉疼给她煮一颗水煮蛋,那是连弟弟也没有的。待她年岁渐大时,也会紧着银钱勒紧肚皮扯二两花布,给她做身好衣衫,说咱家的姑娘不比谁差,以后定会嫁个好儿郎,疼宠一辈子。
说她小时候有个岁数仿佛的玩伴,她小时候很虎,还好强,总是抢对方的玩具。一次家里邀请对方来家里吃饭,她娘没注意给她拿了个缺口陶碗,偏偏对方手里拿着的刚好是才采买回来的新碗,她记得上面的花纹,她喜欢那个图案,她撅起嘴不依,说你们都吃新碗好碗,却给我拿个缺口碗,难不成我是娘捡来的?弄得一群人哭笑不得,只好哄了玩伴拿她的缺口碗换掉了她喜欢的新碗。她才欢欢喜喜吃上饭。
她说院子里的枣树,说弟弟的顽皮和体贴,说认的干爷爷古板极了,老在她记不住药名药性时打她手心,是个一点也不可爱的老头,但她有点想他。
她说了很多很多,话从来没这么多过。赵朔州却一字一句听完了。
他或许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却无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在听到对方说她想娘和弟弟了,想干爷爷了时,他心中一颤,酸涩和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激涌上心头,让他喉结颤动,却说不出话来。
只能迟疑着,伸出宽厚的手掌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小心转过身,目光看去,对方趴在曲起并拢的双膝上,遮住了下半部脸颊,额头的碎发有些散乱地垂下,露在外面的眼半睁半阖着,薄薄眼皮上迷蒙着浅淡水光,隐约瞧得出,是哭过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那双半闭半睁的眼眸拉开了条缝隙,露出里面清润的光来。
她偏了下头,换了个枕着的方向,眼光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