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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墨香馆、打砸文人当事人双方,堂内还有请来的书商,方临跟着刘掌柜在其中,以及其他落魄守旧文人代表。
当然,最多的还是看热闹的百姓,如方家人、西巷胡同里的人、桂花嫂、董祖诰、徐阔老等等,都来了。
“肃静!”
蒲知府一拍惊堂木,沉声道:“今日的断案辩论大会,这便开始吧!你们两方当事人先说说罢!”
墨香馆、打砸文人当事人双方,顿时开始陈述,一方说跟风售卖《忠义水浒传》,不过是响应朝廷,实乃合情合理再正常不过之事,对方打砸铺子犯法,要求赔偿;一方说朝廷并无明文,应当按照太祖时法令,对墨香馆给予严惩。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知府大人,我这里有一个案例可供参考。”
落魄守旧文人代表中,代宗启与仲宗典对视一眼,起身开口:“正德年间,有一李姓进士,因为过失贬官服役,写了一部《剪灯余话》,你道这《剪灯余话》写的是什么?写的是志怪传奇,道的是当下时政,抒的是一腔不平,岂把朝廷放在眼里?子不语怪力乱神,果然,一经刊行,读书人皆以为有辱斯文,更有人斥为邪说异端,祸乱人心……景隆二年,李姓进士亡故,本该落叶归根,然‘议祭于社,乡人以此短之’,因一本通俗,连乡里父老都看不起他。”
“那个穿青衫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蒲知府好像真不认识方临似的。
“我就觉得通俗不好,容易教坏小孩子。”
庄育清起身,他是真心反对通俗的,早有准备出来挑错:“《忠义水浒传》,书名中带了‘忠义’二字,但我横看竖看,上看下看,从全书中却全然看不到忠义二字,若论忠义,怎么也轮不到那群反官府反朝廷的反贼啊!就说书中李逵,动不动就说‘要去砍皇帝老儿的脑袋’,这岂是忠义之举啊?”
“未曾。”
他说到这里,看向那群文人:“你们说,是否是这個道理?”
蒲知府看了此人一眼,并未说话。
当然,也只是窃窃私语,场中仍是以反对通俗的声音为主。但即使如此,也激怒了某人。
场外百姓听了这话,关注点却不在忠义二字上,而是都在想‘砍皇帝老儿脑袋,这么刺激的么’?有些想看,却不好说,纷纷窃窃私语。
何况论派系,蒲知府还和那些复古派不是一路人,自不会干这种高风险、无收益的事情。
他既然让开堂辩论,自然是有态度倾向的,倾向于开放通俗,为官嘛,和朝中保持一致总没错。
“这么一说,是不能让通俗售卖啊!”
“是啊,助长歪风邪气,人心不古了都!”
毕竟,你都不是百姓,都不是我们中的一员,那我们还有必要听你指手画脚么?
“好,你有什么想法大可说一说,不要怕恐冲撞了前辈,今天咱们就是要畅所欲言的嘛!”
“未有。www.hongweizz.me”
‘不好,不能让他们败坏了这大好局势。’
“不急,多听听,兼听则明嘛!”蒲知府说着,目光扫去。
仲宗典心中暗道一声,见李公孺谨慎并不出言,只好自己出面将局势拉回来:“知府大人,虽然京师督查院、应天国子监刊发《忠义水浒传》,但朝廷现下并无明确开放通俗法令,既然没有这般法令,那就应该遵循太祖之法判决。”
这群落魄守旧文人,纷纷大度点头,脸上满是胜券在握、让一让后辈的宽容笑容。
见到这一幕,台下一些人的反应,却是极有意思。
在这一点上,这些落魄守旧文人和蒲知府是不同的,此事若是不成,也不会清算他们这些小人物,反而成了,就有巨大名声,说不得还能借此进入大人物视线,妥妥低风险、高收益的事情。
毕竟响应中枢,就算出问题,也有京师督查院、应天国子监在前面顶着,横竖有功无过;反而,逆风顶上,真照着太祖律法判了墨香馆,那将朝廷置于何地?中枢要不要跟着判罚京师督查院、应天国子监?不论对错,那种行为都是和朝廷对着干,不知分寸。
听到这些声音,有书商急了,起身开口道:“也不能这么说,通俗也全非全部不好,就如京师督查院、应天国子监刊印的《忠义水浒传》,开篇就有‘宋公明者身居水浒之中,心在朝廷之上,一意诏安,专图报国’,这不是教人忠义,又是什么?”
毕竟,在他们看来,一个半大少年能说出来什么,就算是支持通俗的,他们也有信心,三言两句就给对方忽悠瘸了,让此人对通俗深恶痛绝。
他此言说得精妙,暗暗裹挟民意:人家李姓进士的乡亲父老,都因为一本通俗,看不起李姓进士,在场府城百姓若是不贬低通俗,反而赞同,岂不是境界连那些乡下农人都比不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