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师看完以后,在第三周叫住她,说:“你有天赋的,俞梦——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俞梦就在那个时候给傅老师写了自己的名字。傅老师问她喜欢看什么书,她说:
“我最喜欢张爱玲。”
傅老师夸她有天赋,在那之前,有很多人对着父亲夸过她“是个难得的天才”——那种夸奖一直要追溯到她七岁发表自己第一篇小诗的时候。
荼白色的月亮。她把思绪收回来。眼前傅老师对她说:“但是我觉得,单独这个故事而言,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俞梦最讨厌别人让她改东西,所以对傅老师的建议面服心不服。后来除了一些基本的文字删改以外,没有动过一次那个故事。后来她让爸爸拿去给本地的文学杂志,用一直以来的笔名“榆林夕”当期发表了,开心了好一阵。
川中的教学任务很忙,傅老师那个文学社团开了半年就结束了。结束的时候她对俞梦说,她看到了那期杂志。
“你的笔名是不是叫‘榆林夕’?”
俞梦矜骄地点头。
傅老师对她说:“俞梦,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尝试更大一点的刊物,我这里有很多编辑的联系方式——但是他们都不会要一篇仅限于此的作品,明白吗?”
俞梦怔住了。因为在她七岁以后,就没有人跟她说过“你仅限于此”这种话了。
傅老师走后,俞梦很不争气地哭了一场。她像是想证明给谁看似的,接下来写了好多文章,投给傅老师所说的“更大一点的刊物”。但除了等邮箱回复那段时间的焦虑和期待交杂缠绕的复杂情绪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收获。
“石沉大海”能说明很多东西,在俞梦的字典里,很长时间这四个字都直接关联着“仅限于此”。
剩下初二的下半个学期,俞梦没有再写一点东西。“榆林夕”这三个她平常喜欢没事就拉出来溜溜的字被她放在草稿纸下面,和那些堆砌起来不知所谓却被她叫做诗的东西一起。
她的情绪隐入文潮汹涌,在临近初三时,一个来他们学校宣传的作文比赛里浮出水面。
她把那个玫瑰花和小王子的故事按照傅老师的建议改了改,投给了这个比赛,竟然通过了初选,去北京比了复赛,拿了全国一等奖。
奖杯做成北大未名湖的样子。也是从捧着那个奖杯的时候开始,她觉得一定要好好学数学了,不能让它拖后腿,导致考不上川中。
她跟傅老师还有话没有讲完,除了结尾怎么写,她还有很多没有教过她。她们的故事也是先写了结尾,还没有写开头。
“你跟傅老师认识?”那个学姐好奇道,“她是我的语文老师呢——她一直带文学社的。东川文学社成立于1984年,有很多厉害的评论家和作家都是从我们这里走出去的。”
俞梦看了一眼东川文学社的立牌,极简的设计,除了文学社的名字以外,还有一句“从1984年走来,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她填完报名表,很利落地把它递给那个学姐,道:“有见过几次面,特地选文学社来见她。”
学姐握了握她的手,看了看表格,笑道:“东川文学社欢迎你——俞梦,对吗?”
俞梦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旁边有人也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呀,俞梦,你也来文学社啊?”
是肖子怀。她看到她手上拿着的明信片,笑眯眯说:“哦,是不是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撞文癖了。”她用手肘撞一下她,问学姐要了一张报名表。
那个学姐显然认识她,问:“子怀,参加了秘书处,也要参加文学社啊?”
“两不相冲嘛。学姐你也不是又在秘书处又在文学社?”她眨眨眼,一溜就把表填好了。
学姐把表格接过来,笑着打了一下她,说:“就你知识渊博,博尔赫斯什么诗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白长你一岁噢。”
肖子怀摆摆手说哪里话,她拉拉俞梦,又道:“博尔赫斯我就背过这一首,再多就露怯了,要是俞梦拿了别的诗,我还真不知道。”
俞梦心里第一反应是,肖子怀的博尔赫斯肯定不止背过这一首,这么说八成是在藏拙——反过来又觉得自己心思太多,干嘛这样揣测别人。
她们离开了文学社的摊位,肖子怀问她最近有没有看什么书。
“子怀,上次你推荐给我的那本书我看了。”俞梦灵光一闪,道,“是很好看——我特别喜欢柏拉图那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