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作品我都购买两份,一份保藏起来,另一份放在枕边阅读。”
“可以说他的作品,笼罩了我起初三年多的写作。”
“这可能跟我在医院里工作,也有关系。”
“………”
听到他讲述起自己太平间的趣事,方言不禁失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死亡是最凉爽的夜晚。”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余桦一拍大腿,心头雀跃。
还是方老师懂我啊!
接着,话锋一转,“除了川端康成,就属您的书,我看得最多,学得最多。”
“那你学到了什么?”
方言好奇不已。
“也是死亡和暴力,就从《山楂树之恋》开始。”余桦如数家珍道:“当时,看得我掉眼泪,哭得稀里哗啦。”
方言笑呵呵说:“那真的是太好了,你们哭得越伤心,我就越高兴。”
“啊?”
余桦不由一愣,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这就叫‘把快乐留给自己,把痛苦留给读者’。”方言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这样的快乐,根本想象不到有多么快乐!
悟了!
我好像悟了!
余桦两眼瞪得溜圆,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这就是死亡的快乐!
“你这部《第七夜》的开篇,是从太平间开始写。”方言半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是在太平间汲取到的灵感吧?”
“嘿嘿,不瞒您说,还真就是在太平间里想到的,想得我差点就精神崩溃了。”
余桦实话实说以后,虚心请教,“方老师,这稿子您觉得怎么样?”
“虽然伱把川端康成和魔幻现实主义融合在一起的做法很新鲜,但显然很不搭。”
方言道:“你想建构个死亡的世界,那里是宁静幸福的理想国,没有墓地和骨灰盒,而现实生活呢,是矛盾悲惨的残酷世界,血腥、暴力、冷漠、魔幻,但两个世界太割裂了,像是各写各写的。”
在讨论的过程中,余桦越来越迷茫:
“方老师,那我该怎么做呢?”
“你要在川端康成和魔幻现实主义之间做个取舍。”方言直截了当道:“毕竟,川端康成是唯美主义的代表,两者很难融合。”
余桦耸了耸肩,“选魔幻现实主义的话,我不知道该参考借鉴谁的作品和风格,博尔赫斯、贝克特、马尔克斯、鲁尔福、卡夫卡……”
方言道:“从你写的《第七夜》来看,你可以先看一看卡夫卡的。”
“卡夫卡?”
余桦一怔,“我听说他的作品可是极端先锋,丧到极致,充满着自我毁灭和死亡倾向。”
方言道:“川端康成又何尝不是丧到极致的美,就像他的《雪国》?”
余桦渐渐有所领悟,“对啊!”
方言道:“卡夫卡的作品,你看过吗?”
余桦伸出一根手指,难为情道:“就看过他的一篇《城堡》,我觉得孤僻的城堡上空飘荡的一个个奇妙的梦境,而他自己抱腿坐在那儿,孤独而又开心地自我陶醉着,从来没有想过与人共享。”
“这就是我推荐卡夫卡的另外一个原因。”
方言道:“他的魔幻现实主义,相比于其他作家,更契合我们华夏文学的写作和叙事。”
余桦眨了眨眼,一脸懵圈。
“等你多看几遍卡夫卡的,自然就会明白了。”方言随即带上余桦,走出宾馆。
两人去逛书店,在迷迷糊糊、忽忽悠悠之间,余桦买了一套《卡夫卡选》。
回到房间,翻看了起来。
不看还好,一看就停不下来。
“吗的,原来还可以这样写得这么牛逼,卧槽!”
一下子,就把自己花了三年多的时间,从模仿川端康成开始,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套写作法则,如同遭遇地震的大楼般,很快就土崩瓦解,瞬间坍塌,变成了一片废墟。
此前对川端康成的迷恋,化为了乌有。
很快地,卡夫卡就填补上了这个空虚。
很久很久以后,每当面对着采访,每当回忆起这一夜,余桦总是会满怀感激道:
“是方老师和卡夫卡联手在川端康成的屠刀下,拯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