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听见竖琴明快的琶音,以及小提琴——比第一乐章更加丰富的小提琴协奏。
她干脆合上双眼,将全身心都投入那旋律之中。
她感受到音符在她的每一个毛孔间流淌,眼前的幻象开始变化:男人与女人热情相拥,就着莺歌雀语的旋律,在田埂间跳一支朴素的华尔兹。男人像是个刚解甲归田的将士,他的舞步略显笨拙;而女人则毫不介意她舞伴的迟钝,只是温柔地去顺应他的节奏。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古典舞池,没有镁光灯与迪斯科灯球,更没有晚礼服与威尼斯假面。只有两人的双脚相互交错着穿梭于风信子花田,任由朝露拂上姑娘的衣角与男人的鞋尖,任由砂砾钻进他们沾满泥泞的筒靴。
“是『舞会』,一场花田中的舞会……”
阿南睁开双眼,转头看向海信斯伯爵。
后者则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用手里的空酒杯敲了敲软座的把手,示意身后的仆从续杯。
替他斟酒的是刚才带阿南上楼的那位老管家,塞巴斯。这位老管家用精瘦的手臂捧起酒瓶,让阿南不禁担忧他手里的佳酿会不会洒落到杯子外面。
“伊丽莎白,”他浑浊的金瞳紧锁着缓缓上升的液面,开口轻唤起公爵女儿的名字,“你在音乐方面,远比我预想的要有天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要不要留下来待在风信子庄园?庄园能为你提供最好的师资条件与练习舞台……”
还未等伯爵说完,站在阿南身后的伊恩便冷冷地打断了他:“恕我僭越,海信斯老爷,我仅代表公爵大人拒绝您的好意。另外,您应该庆幸今日公爵大人并未来访。倘若他在场,一定不希望听到您说出这样冒犯的话。”
“嚯嚯,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别介意。”海信斯伯爵连忙摆了摆手,打起哈哈,“伊丽莎白,你带来的这个小侍者可真没有幽默感。”
「唔嗯,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伯爵先生……」阿南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好在伯爵先生的脾气远比他面相看上去的要温和得多,他并没有再同这个没礼貌的随身仆从多计较,只是低头摇晃起手中的高脚杯,将思绪回归到音乐本身上。
“言归正传,接下来的第三乐章,才是故事真正的转折点。”
几乎是与此同时,双簧管那如夕阳般深沉又忧郁的音律将乐曲又拉入了下一个乐章。
紧接着,大提琴、中提琴、小提琴,提琴的协奏让弦乐的魅力在这个乐章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阿南的眼前依旧是那片熟悉的花田,只是田中的花骨朵却反常地躁动着,亦如男主人公涌动不安的心。他的理智逐渐被周遭潮湿的暧昧气氛侵蚀,对爱情陷入深深的怀疑与焦虑之中。
在乐章的最末,他选择同自己的爱人辞别。
圆形剧场的上空,只剩下愈渐衰弱的双簧管音在回荡,仿佛一个逆光的健硕背影在背井离乡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还以为是个讲述乡村平凡爱情的浪漫叙事曲,结果是《波西米亚人》么……」
倘若换做平时在影院或是自家电脑屏幕跟前,阿南一定会猛灌一口可乐与爆米花,然后嘴里发出啧啧啧的慨叹声。
不过,养尊处优的公爵女儿可不会做出这样没礼貌的举动,刚何况这个年代可乐有没有发明出来还另说。
于是,她只是浅浅地摇了摇头:“福波斯先生,原来喜欢这种悲剧的故事?”
伯爵的表情相较于方才严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