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到极限的杜巽震刚才嘴角还带着傻笑,因为他刚才看到他太奶了,太奶还递给他一碗酸酸凉凉的酸梅汤,跟他说别着急慢点喝,还有还有。
他真的喝到了,但不是什么酸梅汤。
麻袍客往他嘴里灌了点水之后,杜巽震的意识才慢慢的回来,他太奶一个劲儿的喊喝点再走喝点再走,他却猛然间睁开了眼睛,眼前看到的是几个仿佛不是人的人。
这屋子里的陈设格外简单,连一张桌子都没有,土炕上铺着一些干草,被褥看起来更钢卷似的。
炕沿儿上坐着三个人,都是一样的黝黑,头发干枯还有些卷,从相貌上没法分辨出来到底多大年纪,也许有三十几岁,也许有五六十岁。
那个麻袍客就蹲在他旁边看着他,眼神里都是轻蔑。
“你们到底死谁!”
杜巽震强撑着气势喊了一声,可嗓子里出来的声音却沙哑的一点气势都没有。
“我们是谁?”
麻袍客笑道:“你不就是来找我们的吗?不光本事不行人演戏也不行,宁军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这样的人也能做斥候?”
杜巽震默不作声。
麻袍客道:“被我说中了,连狡辩都懒得狡辩?”
杜巽震道:“我不是斥候,我也不是逃兵,我只是一个被遗弃的,还想证明自己的人。”
麻袍客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原来就是个逃兵。”
这话虽然语气平静,可其中似乎又蕴含着巨大的讥讽和蔑视,这种语气让杜巽震的眼神骤然凌厉起来,他立刻咆哮回应:“我不是!”
麻袍客哼了一声:“逃兵从来都不敢承认自己是逃兵,可逃兵就是逃兵,你身上带着宁军的横刀,但你没有军服也没有军牌,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二十年前就见过。”
他站直了身子俯瞰杜巽震:“如果你承认了,我还把你当一条汉子,送你走的时候我尽量麻利些,不让你难受。”
杜巽震沉默了许久后忽然平静了:“我是逃兵。”
他看着屋顶。
“但我又不是,我离开长安不是想做一个逃兵,我是要去墨泽。”
“墨泽?”
听到这两个字,麻袍客的脸色都变了变。
“是,墨泽。”
杜巽震道:“黑武人如果有一天再次南下,墨泽可能就会是他们偷偷入关的地方,我听老兵说过,墨泽那边有一座残城叫隋阳,城已经破败不堪,就在墨泽山一侧。”
麻袍客问他:“你去墨泽能做什么?”
杜巽震大声道:“守山!”
他说:“我听闻,墨泽每隔多少年就会干枯一次,那就是黑武人南下的绝佳路线,墨泽不枯,神鬼莫测,可一旦墨泽枯了,那地方就可能是黑武人偷袭大宁北疆边关的突破口。”
他说:“我就在墨泽山上住下来做个守山人,哪怕一辈子见不到黑武人南下也没什么,见到了,我就在山上点起烽烟,也算我为大宁尽忠。”
麻袍客沉默良久,坐在炕沿儿上的那几个人也沉默下来,之前用小刀削着干肉吃的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之前一脸讥讽的人,脸上也没了轻视。
杜巽震道:“我在长安是个失败的兵,我眼高过顶觉得谁也不如我,可我败了,我没脸在长安继续待下去,我也没脸继续守着长安,我就去墨泽山,我就去大宁最北边的穷山恶水去守着,也一样是守着长安。”
麻袍客再次蹲下来,缓缓解开杜巽震身上的绳索。
“马可以给你一匹,刀也可以还给你。”
麻袍客道:“但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你走不到墨泽,从这里到墨泽还有四百里,你每一步都可能遇到凶险,但我不阻止你,因为你还算一条汉子。”
他解开绳索后指了指门外:“你走吧。”
杜巽震挣扎坐起来,看了看屋子里这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从这些人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一种很复杂的东西。
“你们是谁?”
杜巽震问。
麻袍客道:“是鬼。”
另一个麻袍客道:“是阳间不要,阴间也还没去的鬼。”
他从腰畔摘下来一个酒囊扔在杜巽震怀里:“送你了,当兵的临死之前有口酒喝就不亏。”
杜巽震道:“多谢。”
他扶着炕沿起身,把酒囊挂好,拿回自己的红线刀,再次俯身一拜之后走向门外。
“你们......”
走到门口的杜巽震又回头,眼神也变得越发复杂,他似乎想得到一个答案,又不想得到那个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不是......隋阳老鸹。”
那几人没有回答,互相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