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无时无刻不想凌驾于良知正义甚至于法律之上——能够在重大问题上坚守原则，除了需要勇气之外，更需要一颗清醒的头脑和善良的心。

王为民的内心又要面临一场艰难的选择，这个选项并不是杨正清刚刚抛给他的，而是他自己将要面对的。县卫生局作为连环自杀事件的重要政府部门介入，但是从一开始就在处理这件事上少有作为。县卫生局联合县公安局，还有法医学专家对之前自杀的尸体进行研究，但却没有找到任何致命的病毒。而到目前为止，连环自杀事件还在不断上演，他们只能认为是自身的技术条件太差，还可能是专业功底太差。幸好，在唐建华被法院判决无罪释放以后，他们从几个自杀者的身体里提取了十份血液样本送到省城最好的医学鉴定中心和疾控中心进行化验检查。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三天就能知道结果了。不管能不能检测出什么未知病毒，至少县卫生局做到了应该做的工作。但是，这也难保县委一二把手和市委的领导拿他这个局长开刀。

除此以外，王为民还担心唐建华，虽然一方面因为自己的怀疑，导致这个女婿被告上了法庭，弄得两家人变得像仇家一样；但是另一方面，王为民也知道唐建华患上了头痛症，因此他也是这种所谓“自杀病毒”的感染者和受害者，说不定哪天也莫名奇妙地死了。他心里面还念着旧情，可是又拉不下脸再去面对唐建华。每当他看到唐建华的脸，马上就会想起自己的宝贝女儿王悦——无论这个女儿多么的任性刁蛮，在他这个父亲的眼里却是千金难换。他最痛惜的是，王悦从小到大，他对她溺爱多于教导，以至于形成长大后任性蛮不讲理的刁蛮公主一般的性格，跟他这个做父亲的有很大的关系。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不会事事都惯着宠着女儿，也不会让她跟唐建华结婚。可是不管怎么懊悔，王悦都回不来了。

王为民心想，与其生活在懊悔和痛苦之中，还不如好好处理与女婿唐建华之间的关系。他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唐建华了，不知道他被无罪释放以后情况怎么样了。王为民决定到唐建华的诊所去看看这个女婿。

想法不如行动，王为民这天中午下班以后把车往唐建华诊所的方向驶去。不一会儿，王为民就来到了唐建华的诊所门前。他下了车，径直走向诊所。诊所的玻璃门虚掩着，平日里这个时候应该还有看病的患者，可今天似乎门庭冷落。王为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进去之后又该说些什么？心里想着化解两个人之间的芥蒂，自己却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

正当王为民犹豫不决的时候，杜小芳从唐建华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她看到王为民站在门外，便立即在唐建华的诊室门口叫道：“唐医生，你岳父来了！”

唐建华倒是颇为惊讶，急忙从诊室内走了出来。

唐建华心想，王为民这么长时间都不理我了，今天突然找上门，会不会是想杀了我替王悦报仇啊？他是县卫生局局长，应该不会这么鲁莽吧？而且话说回来，我当时已经被法院判决为无罪，如果他要杀我的话那就是故意杀人，他应该不会干这种事。那他今天过来有别的事情找我？不管怎样，先招呼进来再说吧！就算王为民要拿刀捅我，凭我的体格和年纪，他应该不是我的对手。

唐建华一边寻思着，一边礼貌性地招呼王为民到诊所里面坐下，然后自己主动给王为民倒上了一杯热水。

“爸……”唐建华心想着虽然王悦已经死了，但王为民毕竟还是岳父，所以仍然沿用之前的称呼首先开了口。“好些天没看到您老人家了，您和妈都还好吗？”

“还好还好。”听到唐建华叫了一声“爸”，王为民放心多了。这个女婿总算没有记自己的仇。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被法院判决为无罪，自己也曾经怀疑过的女婿，却真的是害死自己女儿的凶手之一。

“今天到你这边来，其实是想看看你。王悦的事……”王为民说着有些哽咽，“我们两家人都感到很难过，很受打击。最可惜的是，你们两个结婚这么些年，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现在连个念想都没有了。当初县公安局对你立案侦查，我曾经怀疑过你，也恨过你。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你是无辜的。我知道你也有头痛症，也是受害者，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唐建华没有想到王为民居然还为他的安危担心，他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愧疚。他看着王为民两鬓斑白的头发，还有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似乎在王悦死后就一下子老了很多。他回想自己当初用催眠术诱使王悦跳河自杀的计划，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看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现在却变成了老无所依的可怜人，他忽然感觉自己做的事情简直连禽兽都不如。他心想，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他宁愿选择和王悦离婚也不会谋划杀掉她——虽然说王悦也感染了“自杀病毒”，但如果他能够在家里留下足够的头痛药，如果没有打那一通电话，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现在呢？他和父亲唐志国形同陌路，和杜小芳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恋爱，诊所的生意也因为自己卷入了一场法律纠纷而一落千丈，一切和他之前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真是可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