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隐尽量不去听傅温娘与容定尘的交谈,目光在凶山之颠上再度逡巡起来。
她有些好奇,之前提到天机镜时凶山十怪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这等神器的存在。可是这光秃秃的山巅除了十块石碑和一块冰坨外,哪里还有什么东西?难不成天机镜被他们藏起来了?
“莲华大人,你见过天机镜没有?那东西很宝贵?”白凤隐戳了戳被光芒包裹的老祖宗。
当然,她戳不到实体。
莲华嗯了一声,抬手指向中央天命榜与神魔榜之间:“那不就是吗?一直在你眼前。”
“啊?哎?就那东西?”
白凤隐愕然:夹在两块石碑之间的,不正是丑不拉几的那块冰吗?
“这就是天机镜?卖相也太差了些,放到雪山里说不定会被当成垫脚石……”白凤隐哭笑不得。
“九州之外有极之川,万年冰封,无日无夜。这天机镜就是取极川雪髓制成的,放眼六合宇内不过三块,另外两块早在三界之战时被毁,如今就只剩这一块。”莲华表情肃穆,全然没有开玩笑之意,“凤隐,你是不是以为,凶山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立这十块名榜?”
“难道不是?”白凤隐反问。
莲华摇了摇头:“不是。凶山十榜不过是十位仙尊无聊打发消遣之物,也是为了证明人间尚有神迹,提醒凡夫俗子常记巨头三尺有神明切莫胡作非为。事实上十位仙尊与凶山存在的意义,正是为了守护这块天机镜,否则它也不会位于十榜之心的重要位置。”
“没想到这么一块冰坨,居然有如此之高来历……”白凤隐又忍不住瞥向傅温娘,小声道,“难怪天机镜能够映照出生灵本相,原来是上古时期的神物。也不知道傅温娘映在天机镜中会是个什么模样,会不会让她疯掉。”
莲华没有回答。
白凤隐也没有期待他能回答。
神魔或许知晓天下事,只把滚滚红尘当成一场儿戏,可感情上的事,即便神魔仙尊也无法参透。傅温娘的身世经历可以说比她更加坎坷,她无法去体会傅温娘的心情,也没办法设身处地去想,只能寄希望于傅温娘理智尚存,能够接受任何听起来根本不可能的残酷现实。
毕竟她很笃定的事实,傅温娘根本不愿承认。
容定尘与傅温娘的交谈似乎告一段落,傅温娘哭得眼眶红肿,紧紧抱着容定尘手臂,表情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要被人夺走一样。
“她同意看看那镜子。”容定尘唤来白凤隐,语气沉闷,“你陪着她吧,真有什么情况,我担心我应付不来。”
四年前他还是不相信怪力乱神的固执男人,如今要他亲眼见证鬼神之说,还要安慰一个可能会因此崩溃的昔日故人,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白凤隐毫不犹豫接下苦差事,朝莲华轻轻一点头。
莲华会意,直率地向凶山十怪提出要求。凶山十怪自知没办法拒绝一个因执念化身为魔的强大男人,虽不情愿,却还是答应了白凤隐的要求。
白凤隐拉起傅温娘冰凉入骨的手掌,一步步走向天机镜。
傅温娘哭得嗓音沙哑,神情略有几分恍惚,呢喃轻语不知是在向白凤隐诉说,还是安慰自己的自言自语。
“那时的事情,我真的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感觉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定尘哥哥那么惊慌,他的眼睛里都是痛苦和自责。所以我就安慰定尘哥哥,我说,定尘哥哥不会孤单的,就算我死掉,也一定会变成最美丽的蝴蝶,每天落在窗子前与定尘哥哥说话,聊天,给定尘哥哥讲好多好多外面的故事……”
恋恋不舍闭上眼的那年,她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女而已。
四岁相识,十六岁溘然离世,她生命中大半时光都是在容定尘温柔照顾之下幸福度过的。所以那时她并不觉得有多痛苦,只是有些不舍,遗憾,牵肠挂肚。
她曾很多次红着脸偷偷地想,如果自己能快快长大,能够嫁给他做妻子,那该有多好啊!
那样她就可以为他洗衣做饭,帮他舒展开少年老成常年紧皱的眉头,可以让他在冷漠与刚强之外,有一处可以安心放松的归宿。
然而,那些都只是奢望。
她还清楚记得,她闭眼之前问的那句,一直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
“定尘哥哥,如果我好好活着,你会娶我吗?”
傅温娘忽然挣脱白凤隐的手,转身面向容定尘,哭着大声询问。
她声嘶力竭,泪落如雨。
他却沉默得如同总也落不下雨滴的阴霾天空,痛苦深藏。
“定尘哥哥……定尘哥哥……你说过不骗我的……你说会最疼我……”
距离天机镜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傅温娘哭得像个孩子,像她与容定尘最初想见那样,纯粹得让人心痛。
曾经想要嫁给他,那是她最遥不可及的梦。
而今她已挂上他妻子的身份,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她的世界,总不完整。
突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