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注意到杨嬷嬷的变化,柳蔚抬眸瞧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只瞧见杨嬷嬷藏在阴影下的半张脸。
到了小佛堂,老夫人手里还拿着那本经书在看,杨嬷嬷传了话,老夫人才将书放下,让柳蔚进去。
柳蔚撩开帘子走进去,态度恭敬谦卑,给老夫人请了安。
“起来吧。”老夫人闲闲的说了句,对身边小丫头道:“给大小姐安个座儿。”
显然,老夫人也是知道柳蔚足站了一个半时辰,这是让柳蔚歇歇。
柳蔚坐下后,便直接道:“孙女特来请罪的。”
“哦?”老夫人喝了口茶,抬了抬眉宇:“你何罪之有?”
“孙女……”柳蔚尴尬的瘪了嘴,小心翼翼的道:“孙女一时不查,将秦嬷嬷打至瘫残了……”
柳蔚在动手的时候,就知道秦嬷嬷必定是要残废的,当然,如果是她去医治,必然能让秦嬷嬷活蹦乱跳,但换成其他大夫,却不一定了。
而用晚膳时,柳蔚也的确得到消息,秦嬷嬷已经确定下身瘫痪,哪怕伤好了,也只能当个跛子,一辈子不良于行。
柳蔚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也绝不是个慈善良和的菩萨圣母。
这个秦嬷嬷平日行为做事,多为可恶,柳蔚在回相府之前,既然想利用阅儿和秦嬷嬷回来,自然是事先调查过这位老嬷嬷的。
得到的答案,则是这人,死有余辜。
不说别的,就说这秦嬷嬷的儿子,仗着有个在相府受器重的娘亲,平日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恶事,而这些事,秦嬷嬷一清二楚,却一再为儿子遮掩,更甚的,他儿子有次将相府一个丫鬟糟蹋了,秦嬷嬷竟然直接以权谋私,将那丫鬟强行过给儿子当小妾。
那丫鬟在嫁过去的三日后,就上吊自杀了。
据说尸体取下来时,周身已是没有一块好皮肉,秦嬷嬷那儿子有变态之欲,惯会将姑娘家折磨得血流不止才得算满足。
而秦嬷嬷这个做娘亲的,一再放纵,一再姑息,那小丫鬟的家人找上门,秦嬷嬷还把那一家人殴打出去,更诬陷对方偷窃,还把那家里唯一能干活的老汉,打成重伤,再赶出京都。
这秦嬷嬷一家,罪无可恕,其罪还条条触犯国法。
可是就连京都衙门也在收了红包,又顾念丞相名声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为冤者讨回公道。
柳蔚回来后,本不愿意多事,这秦嬷嬷是个什么样的人,相府中知道的人不少。
但老夫人也好,吕氏也好,都愿意做秦嬷嬷的靠山,养成秦嬷嬷越发可恶的性子,而柳蔚这个此次回来查点事情就走的局外人,是真的不想招惹事端。
可是这次,这个老刁奴却是自个儿找上门来,那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
废了秦嬷嬷两条腿已是恩泽,要不是怕把事情闹得收不住场,那十板子,能将人当场打死。
这会儿柳蔚来请罪,当然只是说说而已,她不觉得自己错了,但对老夫人,也必须得有个交代。
“秦嬷嬷是我跟前老人,为相府效忠一生,你这样对待,可知道寒了多少下人的心?”老夫人慢悠悠的开口。
柳蔚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愧疚表情:“孙女知错,还请祖母降罪。”
老夫人看着柳蔚的表情,但却只看柳蔚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满的歉意,却就是不达眼底。
到底是犟性子,做错了事,可以让她道歉,可以让她认罪,却不能让她心甘情愿。
老夫人一时突然有些担心,明明是自己的面子被这小妮子彻底扫了,但却忍不住担心这妮子这样得理不饶人的脾性,将来要吃多少亏。
罢了!
这样的脸,这样的年纪,也是嫁不出去的,往后就好生呆在府里,哪怕看在那个人和柳蔚过世的娘亲份上,相府有口吃的,也短不了柳蔚一嘴粮食。
这么想着,老夫人突然有些乏了,也不想教训柳蔚了,只道:“这错既然你认了,从明日开始,每日请安后‘思过’的时辰,从一个时辰,改为两个时辰,可有不甘?”
柳蔚微微诧然,抬了抬眼,看了老夫人一眼,这才点头,语气却认真了些:“多谢祖母。”
“还有事吗?”
柳蔚摇头。
“那就回去吧。”
柳蔚出了屋子,外头灵儿急忙迎上来,柳蔚与灵儿一起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小佛堂的三字匾额,这一眼,足看了三个呼吸间,才收回,朝外头走去。
老夫人这个责罚,实在太轻。
柳蔚不禁想,是老夫人不在乎秦嬷嬷生死,还是当真如外界所言,老夫人对自己诸多偏袒宽厚?
若是之前,柳蔚是不会相信这位老谋深算的人精,会当真对她一个庶女,用上真心的。
但现在,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柳蔚想,或许老夫人再是自私,再是凉薄,也不算是无情。
对自己的孙女,老夫人多少还是带点慈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