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打开了寝室的灯,老三不说了一句什么,引起满寝室的人都哈哈大笑。老三惯用此法,用所谓的幽默,化解他的尴尬,这样的人最可恨,也最危险。
倪亚不会老三那一套,话说回来了,他就是幽默了,也没人笑。
我们那个寝室没好人,人人心里都肮脏,表面上冠冕堂皇,其实他们早在老三之前就打我的主意。我知道他们各个不怀好意,穷酸龌龊,没有根基。当他们听到我们系王教授是我爸的学妹,而我爸是马利山市绿管处处长时,都把他们惊呆了。伸出的舌头,就抽不回去了,亏得不是在冬天,不是在外边,要是的话,他们的舌头都得冻硬了,用手一拔,就断下来了!各个是秃舌头,管“肉”叫“6”,管“是”叫“4”。
“对,后两位就是6、4!”这时,倪亚大叫起来。
我看了看他,见他脸都涨红了,异常兴奋的样子。
我说“你确定?”
“确定,撞咱爸那辆车的车牌号就是黑JN14964,蓝牌,小面包车!”
我心里反复琢磨着倪亚说的这个号,想一想,可能是这个号,要不,是什么?哎,他说“咱爸”,我爸啥时候成他爸了,还“咱爸”!真是大言不惭!
我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倪亚说,“我说你说得对,那车的车牌号就是黑JN14964!你咋这么聪明呢!你的记忆真好,就那么看一眼就记住车牌号了,要搁我,是无论如何办不到的!”
倪亚说的我心里很舒服,都忘了我刚才要问他什么了。
我刚才显然想问个很重要的问题,他说这么一大串话,把我要问他的问题给忘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倪亚说,“这回好,车牌号想起来了,车就能找到了,车找到了,杀咱爸的凶手就能找到了。”
我说,“是啊是啊,明儿一早咱就去报案,咱爸的仇能报了。那个报案的警察姓什么来的?姓栾?”
倪亚说,“是姓栾,你还说他和你小学老师一个姓呢。”
我说,“只是一个姓而已,不可能是母子关系,他得跟他爸姓,不能跟他妈姓吧?”
那警察真和他妈一个姓,那警察就是我们栾老师她儿子!
我说,“我没想到,你怎么和你妈一个姓?”
“跟父母谁的姓,都行,”警察说“咱们的法律有规定。”
我一下子就和他可亲可亲的了,“是啊,是啊,栾老师对我可好了,和我爸也熟。”
警察问我,“你爸是谁?”
我说,“干实干呀。”
“干舅!”警察吃了一惊“你说你爸是干舅,出事了?!”
“是,”我说,“就是昨天傍晚,我不来向你报案了?”
警察思想里还没有转过磨来,“我知道呀,你说我干舅出事了?!”
我知道她妈认识我爸,他还认识吗?于是我对他说,“你认识我爸?”
警察一拍大腿,说,“嗨呀!小时候不是有人给我妈和你爸他们俩介绍过对象吗!好好的一对,不怎么没成。”
“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时候小。”警察说。
我说,“你也不比谁大多少,你咋知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警察只好承认了“两个人认识了,没成,但有来往。”
“可能你爸知道我妈曾是你的老师,还是咋地,帮我家不少忙。”警察说,极为惋惜的样子。他继续回忆着说“那时候,煤气管道没通到各家各户,都是灌煤气,我家的煤气自从认识了你爸,就你爸给灌。我家有两个煤气罐。罐满一罐,你爸就给送来;另一个空罐就放在你家里,六十五天到六十七天那几天,他肯定把满满的煤气罐给送来,把快烧没的空罐儿用自行车驮走了。有的时候,那空罐里还有点儿气,还能烧个一两天,我妈想他来一回,就放掉吧,你爸也不客气,到外边就拧开煤气罐,把存底的气儿放出去了。除了灌煤气,还帮着干许多别的事,比方到春天挖园子——我家屋子前后都有菜园子,都是干舅帮着挖,帮着种的。那时,我妈让我管你爸叫舅。我干舅出事了?”
“是,这回把车牌号回忆起来了,那肇事的车就好找了吧?”我问警察。
警察蛮有把握地说,“是的,容易。我去车管所的电脑里搜一下,一搜就搜到,你回去吧,等我的信儿。”
我说,“我跟你去。”
栾警察反倒问我,“你去算咋回事?”
我说,我就算个当事人吧,免得他抵赖。我和你去,我不说什么,我就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是谁,把咱爸撞了,还逃逸了。
——我不自觉地把“我爸”说成“咱爸”了,警察看了我一眼,并未说什么,他心下大概把我爸认作他爸,承认“咱爸”了。
你这身不行,换一身制服吧。栾警察说着,把他办公室里的一套警察制服拿给了我,让我穿上。
我个子矮,又瘦,穿上这身衣服显得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