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人虽年少,眸色却暗,目若流光,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潋滟的黑眸带了些年少之人少有的慵懒,唇角漫不经心地勾着,笑意却淡。
自白玉般的额头上,横生而出两只威风凛然的龙角,配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傲慢眼神,虽是在问话,瞧在却像在施舍恩赐一般。
“没什么,”宋颂转过脸,双手捧起了书卷,“我乱讲的。”
她小声回了一句,眼睛便定在书上不挪开了。
总不能讲您的金鳞在日光下形成强烈的炫光,闪瞎了我的狗眼,造成了我的暂时失明。
罢了,还是看书吧。
“书拿错了,不是那本儿,”萧玉瞥了一眼坐在高椅上,小手紧紧揪着书的小姑娘,道:“装腔作势,黄毛小丫头能识得几个字?”
宋颂赶紧换了一本捧在手里。
“喂,你如今几岁?”
宋颂紧紧盯着书卷上的一字一句。
“牙可长全了?”
宋颂努力地听着厚壳黄缘龟在前头引经据典,谈古论今。
“…我怎么瞧着你有些眼熟?”
宋颂深吸了口气,目视前方,这昭王当真人如其名,够难缠的。
刚这么想着,忽然觉出自己右边发髻突然被拽了一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扶,还是晚了一步,几缕头发散了下来,发髻松松垮垮地塌散了,露出底下藏着的面捏肉包。
萧玉长眸一闪,口中懒散道:“哦,认错了。仔细一瞧又不像了。”
宋颂:“…”
这一番动作,已经惹得前头频频回头了,连声情并茂授课的黄缘龟都放下了书卷,朝后头望来。
只见萧玉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身旁的小姑娘倔强地揪着本书,发髻凌乱。
“太傅,不若歇息片刻。”庆成帝在前头温声道。
随后便见头一排的仙鹤展了展翅,迈着优雅的步伐缓步而来,仙鹤的身形边走边化成了身着龙袍的温润少年,走到萧玉书案旁,轻斥了句:“玉儿,莫要胡闹。”
转而温眼看向发髻凌乱,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宋颂。”
宋颂自打了解了原身的身世处境,她便知自己需苟且偷安,如她一般的别国质子,若有一日能得了恩赐被遣返故国,便是最大的幸事。如若不能,便只得在别国战战兢兢一生罢了。
她一板一眼地坐在板凳上,不哭不闹,甚至没多瞧萧玉一眼,尽力扮演一个面部神经崩坏的儿童患者。
古人大多早熟,那她表现得老成一点,应当算不得怪异吧。
却不知她这样的神色,放在大人身上算成熟,但放在一个长相软糯的六岁小姑娘身上,就显得…
过于可爱了,像是努力装成大人模样的小孩子,越认真模仿,越逗趣。
萧和也不由被她逗笑了:“瞧你才五六岁的模样,方才上头讲的,你可听得懂?”
宋颂想了想,继而摇头。
“你还这般小,听不懂也属寻常。”萧和笑了笑,道,“不过规矩不可废,往后你便只来半日吧。瞧你发髻已乱,今日便先回去歇息。”
宋颂垂着的眸子暗自亮了亮,躬身谢过庆成帝,礼数做得很足。
小豚很快收拾了宋颂的随身物件,有宫人上前引着二人出了南书苑,一路朝正央宫偏门方向走去。
她面色如常,背脊却一直紧绷着。
虽未回头,她仍旧能感受到萧玉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的目光,似乎从一见面就没有停过。
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髻,难不成是和那天有关?
“公主在担心何事?”小豚压低了身子轻声问道,大片莹粉色尾鳍轻轻扫过宋颂后背,似无声安抚。
“你怎知我在担心?”
小豚老实地摇了摇头:“奴婢也说不出来,就是能感觉到。”
宋颂惊讶于小豚对于情绪感知的敏锐,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无事,走吧。”
南书苑中,萧玉打量着宋颂主仆渐行渐远的身影,修长手指轻点着梨木几,长眸眯成了一条线。
“王爷,可是仍觉得不妥?”
身后小厮上前一步,挠了挠头,“可那日奴才试探过,瞧那小姐的样子不似作假,使黄轲落水一事应当只是个巧合。况且瞧她才五六岁的模样,小小年纪的,怎会和那位有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