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微叹道:“先生,国无战事,武将闲散,那才是好事呢,辽东一战,千里流血,人命枕籍,实在比不得西窗读书有趣。”
柳静庵道:“你可知当初太祖,为何封史尚书令为世袭罔替保龄侯,而封贾家宁荣为降等承袭国公。”
贾琮微微思索:“学生愚见,当初为立国之初,武将功高,文臣治平,因此贾家的爵位高于史家。
但一旦立国已定,便需平衡武将势大,以免紊乱社稷。
治平盛世,需重用文臣,以无兵之文臣制将兵之武将。
史家尚书令位同一品,文臣协理之人,治世纲要之臣。
所以史家保龄侯爵位可世袭罔替,但宁荣武勋国公却不可,此乃立国之初,文武平衡之法。”
柳静庵满意的点了头头,自己这个弟子不过才十四岁,对朝局平衡之术,有这样透彻见地,算是十分难得了。
“你已经是二元登科,书词之名播于天下,乡试时又写出四言宏文,可以算是天生的文臣种子。
给圣上上过火器建营方略、格物治学之法、辽东治平政策,这些都是文臣治盛之事,圣上必定印象深刻。
如今四疆平稳,削平女真之后,只怕再无大的战事,此事圣上心中必定深知。
所以,圣上为你加世袭罔替之恩,并不单单为了向太上皇夸功,也并不是想让你再建战功,用你文臣之才的心思只怕是更多。
当初你被点恩科解元,翰林院正葛宏正曾举荐你入翰林典籍,但圣上言:勋贵之子当养勇武之气。
那是圣上忌讳你的出身和文才,会被朝臣助澜,将来生出文武双利,尾大不掉权臣之势。
但自你在辽东建功,圣上再生惜才之念,于是借宗人府之手,施改易世子之策,引荣国贾家断然决绝,此为断你出身根源之利。
而你上表辞世子位,拒绝承嗣入宁国之脉,便是向陛下表明心迹,此一时而彼一时!
陛下圣心独裁、谋略深沉,而你能见招拆招,不落窠臼,但却合乎天心。”
……
贾琮听了这番话,目光渐渐沉凝,他虽然思虑不浅,但毕竟没有柳静庵宦海沉浮一生,所累积出来通透和睿智。
柳静庵这一番话,让他有茅塞顿开之感。
柳静庵微微一笑,似乎神情中带着一丝自嘲:“我原想以你的文思,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可以安稳一生。
可是你这人气运有些不俗,想要一生平稳只怕是有些难了。”
说到这里,柳静庵突然语气有些郑重:“既然你已踏入官场,因果纠缠,难以轻易脱身,就当审时度势,避恶保身!
你可知这次圣上册封伯爵,加授从三品散勋,为何你的五品实职却没晋升?”
贾琮心中有些明悟,说道:“因为以学生目前的情形,实职做到五品,已到顶点,升无可升!”
虽贾琮这次封威远伯,还加授银青光禄大夫,属从三品散勋。
但是从三品散勋只是虚名荣耀,和从三品实职无法相提并论。
因为按大周官制,晋升从四品实职必须是两榜进士出身,就像是武勋爵位必有军功才能封爵。
这是文官仕途的铁律,不然科举伦才便会形同虚设,寒门学子根本无法与贵勋子弟相争。
国丧科举选才之路,天下士子离心,那就离亡国不远了。
当年贾政作为荣国公嫡次子,敕造荣国府继承者,太上皇赐官不过工部主事。
沉浮十余年也不过升任从五品工部员外郎,想要升到从四品官职,绝对是不可能的,就因为他非两榜进士出身。
身份尊贵的国公嫡子尚且如此,可见从四品实职须两榜进士出身,是何等森严的官制铁律。
所以,贾琮眼下升到正五品火器司监正,他在文官之路上已到了瓶颈。
哪怕他如今封了世袭罔替威远伯,在文官实职之上,也无法再进一步,因为他只是一个举人,而不是进士。
……
所以,此次他在辽东立下大功,嘉昭帝册封伯爵,赐相等爵产,授予从三品散勋号,却没有加封实职。
嘉昭帝在政事上是缜密明君,虽然他对贾琮有重用之心,但他也绝不会为他破例,做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如果贾琮今后就靠着爵位,一千石爵产,五品实职,在他的伯爵府中逍遥一生,也不是不可以。
一个世袭罔替伯爵,位份贵重,似乎已没必要再去苦熬科举的辛苦
但是时间一长,这必定是要失去君心,因为那不是皇帝的初衷,也不是世袭罔替恩典该兑换的价值。
就像柳静庵说的:你已踏入官场,因果纠缠,难以轻易脱身!
现实的情况,还真不允许他从此安享富贵,得过且过。
想要打破目前的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