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略微思索,说道:“圣上,大理寺供状消息泄露,下金陵缉捕周正阳落空,眼下已成打草惊蛇之势。
金陵之地与周正阳牵扯的关系和人物,必定早就隐遁和逃脱。
且周正阳是否就是幕后主使,其幕后是否还另有其人,如今都无法确定。
现在圣上再派官员下金陵加大稽查,其势煌煌,内外皆知,哪怕圣上用推事院,暂时拿住了泄密之人。
但神京官员多如牛毛,官衙密集,盘根错节,谁又能保证,臣此次奉旨下金陵,消息不会提前被传到金陵。
臣只怕到了金陵之后,会重蹈杨宏斌覆辙,未入金陵,已失先机,想再查出内里究竟,只怕就难上加难了。”
……
当初的水监司大案,如今的周正阳之案,因为一个周素卿而紧密相连,一脉相承,贾琮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幽暗不明。
不管是邹怀义,还是周正阳,都是出自卫所正军,整件事已无法避免和军力军权发生联系。
历来要案,只要和军方牵扯关系,便是极其凶险之事,不管如何高估其中的困难,都并不为过。
既然嘉昭帝属意他下金陵协理此事,已是避无可避,他就要把其中的风险困难,提前传递给皇帝,至少最大限度降低他的期望值。
不要让皇帝觉得自己一下金陵,便能轻易扭转乾坤,即便他贾琮有这个本领,也绝不会给皇帝这种错觉。
一旁的顾延魁听了贾琮一番分析,也暗自点头,他也是官场老手,自然知道一事必成,首重先机。
供状泄密,要犯逃脱,先机尽失,如果不设法扭转,派再精干的人下金陵,多半还是一筹莫展。
嘉昭帝说道:“贾爱卿所言有理,你有何应对良策?”
贾琮回道:“臣以为,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当初金陵海贸大案发生,其根源在于外洋海贸,牵扯银流庞大无比,财帛败坏人心,使得水监司、市舶司等官衙的贪鄙官吏铤而走险。
如今周正阳走脱,水监司大案流毒之辈,多半已生警觉,必定小心隐遁藏匿。
周正阳是正三品高官,他既有推动神京吏部考功舞弊的能量,在金陵各官衙必定也有经营勾连之辈。
圣上可外松内紧,让杨宏斌在金陵正常理案,循序渐进,不显急躁,示之以弱,缓和局势。
另一方面,可趁机轮换金陵海政相关官衙,隶属关要职务官吏,以忠诚可信之人任事,既能防缺堵漏,又可打破旧有勾联相和之势。
而再派干员下金陵协查,也可采用相机应变之法……。”
……
一旁的顾延魁和韦观繇,看着身边这位少年臣子,对着圣上侃侃而谈,思路明晰,逻辑缜密,眼神清亮夺目,言语绵密极具说服力。
顾延魁不管是在火器方略,还是在辽东领兵作战,已多次见过贾琮的卓绝之能,虽然他此番谋划依然令人惊讶,但也算见多不怪。
韦观繇以前只是久闻贾琮的名声,却从没与他有过公务上的接触。
如今见他将一件原本棘手之事,片刻之间便剖析透彻,并提出极富智略的对策,小小年纪,便已如此老道,也暗自心折。
只是,顾延魁和韦观繇都是久经世事,阅人无数。
他们旁观贾琮奏对的神态,心中不约而同有些悚然,因为他们却觉得贾琮的做派,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就是近日让推事院嚣然神京,朝中第一酷吏周君兴。
同样的相貌堂堂,智计百出;同样的缜密森严,透着极度务实的冷静;甚至连言语中的蛊惑和说服力,都如此相似。
这种骨子中透露出来的特质,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是一个人本源和真实的一面。
而这少年比周君兴更加年轻,他比周君兴更有天赋才学,他有大周顶级家世,贵重的勋爵身份,这些更是周君兴望尘莫及。
圣上所信重的孤臣,似乎都有某些共同点。
顾延魁毕竟和贾琮私交不错,已经不愿再想下去。
韦观繇却已经想到,贾琮的才略和潜力,远在周君兴之上,圣上如此器重于他,如果有一天他成为周君兴这样的孤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