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门主的尸身运到了。
短短一句话,却令离元青感到心脏阵阵发颤。哪怕他面上再怎么对这个儿子感到失望,愤怒,却依旧掩盖不了父子间那血浓于水的情感关联。
如今,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人世间,悲惨之事莫过于此。
离元青一直不敢掀开盖在离仲身上的白布,他怕看到儿子那死不瞑目的样子。但显然,他忘了,离仲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
怎会死不瞑目,明显是带着愉悦的笑容而死的。
他终究还是掀开了,下一瞬却又盖了上,还用了些力气。
艹!这龟儿子玩女人就算了,还把自己玩死了……不对,叫他龟儿子,自己不就成王八了。
离元青这一刻竟然有闲心胡思乱想了起来。
“殿主,节哀顺变。”
众人齐齐躬身道。
离元青心思复杂,知子莫若父,离仲是个什么货色他自然再清楚不过,调戏门下女弟子,凌虐贴身侍女,劣迹斑斑,可谓是宗门内人人喊打的败类,做人是大写的失败。若非有自己的名头护着他,以那扩海二层的低劣修为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
“沐逊可在?”
听到殿主点名,黑压压人群中骤然骚动,飞快分开两列,一个身量中等,长着双眯眯眼的中年男子便从中走了出来。
“沐逊见过殿主。”
沐逊是青木殿众多长老中管辖杂事的一员,虽修为不强,为人却左右逢源,颇为灵活。宗门内大大小小的物资购买运输也是由他掌控,职位虽然不高,但他却十分满足,毕竟收购倒卖物资这事,拿些回扣啥的再正常不过,这么些年来,他的家底也可谓颇丰。
离元青手扶着放置着离仲尸身的担架,背对着沐逊道:“下去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椁,厚葬仲儿。”
“是,殿主。”
待沐逊下去准备后,离元青又站立了片刻,道:“大家散了吧,各归其位,各司其职。铁长老与铁敬亭留下。”
离元青目光幽幽,对着铁敬亭似眨了眨眼,铁敬亭下意识摸向了胸前,那里放着两株养心天萝。
心中了然下,便默默转身离去。
铁狂屠在一旁是看了个全,实在搞不懂他们伯侄俩在打什么哑谜。
“大哥,你们……”
离元青虽是笑着,但泛着红意的眼眶证明了他的内心并不像面上的这样平和。铁狂屠不由暗叹,但丧子之痛却不是他人嘴上的开解可以摆脱的……
“狂屠,这些年,你事必躬亲,太累了。”离元青仰头望天,原本的晴日不知什么时候躲藏进了云朵之中,令得充盈的光线都减弱了些许。
铁狂屠似早已料到离元青会这么说般,强笑道:“大哥放心,明日我便将执法长老的权印上交,只希望原来的老屋能够保留,让我有个住处了此残生。”
离元青越听越不对,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赶忙转身道:“狂屠,你误会了,大哥的确是觉得这些年亏欠你太多,且如今敬亭已然长大,各方面也极为出色,便想着让他渐渐接过你的担子……”
“唉,当初将敬亭带回来时,他不过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儿,如今却已长这么大了。我也老了……岁月不饶人呐。”铁狂屠喟叹道。
他突然想起,父子俩之间已有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谈过心了。
离元青再度拍了拍铁狂屠的肩膀,从他所站的这个角度望去,他眼角的余光已是看到了远处铁敬亭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缓步而来。
默默的笑笑,又对着铁狂屠道:“狂屠,明日我便离开宗门去山鬼峰查询仲儿身亡的线索,宗门内的事务又要拜托你和敬亭一段时日了。”
“大哥且放心去,青木殿有铁某在一日,绝不会出了乱子。”
离元青又摸出一块青翠色的小型玉符递给铁狂屠,道:“这是调遣青木上卫的玉符密令,在我离开期间便交由你全权负责。另外,青木帅连昂驹也由你调度。”
铁狂屠郑重接过,沉稳如山的双手此刻竟也有着微弱的颤抖。
青木卫队之中,上卫首领称之为帅,下卫首领称之为将。青木上卫,历来只隶属于每代殿主,青木帅更是由每一代殿主亲自挑选培养,可以说每一任青木帅都是每一代殿主的关门弟子,自进入青木殿后,便会授予准青木帅的称号,待有朝一日通过试炼,便能正式成为青木帅接掌青木上卫。
这一代的青木帅连昂驹更是历代以来最为杰出的一位,却极为神秘,踪迹难觅。除却离元青与青木上卫的成员外,连铁狂屠都只见过他三次。铁敬亭作为这一代的青木将,年幼时曾有想挑战连昂驹的念头,却是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昂驹如今也有三十三了吧?”
“是啊,比敬亭痴长五岁。”
离元青颇为感慨,自从对离仲彻底死心后,便倾尽全力教导连昂驹,名为师徒,其实更像父子。
昂驹昂驹,昂昂若千里之驹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