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生江终究还是踏入了秦广王殿的殿门。
他自小在卓白舒的城主府中长大,那时的他觉得城主府的恢弘气势,应是无其他建筑可以比拟,但当踏入秦广王殿时,这种想法陡然破灭。若说秦广王殿建筑奢靡如皇宫,那相比之下,近阳城主府只不过是一间老旧的草屋。
整间大殿中,流光溢彩,炫目无比;那应有百十来阶的黄金阶梯上,一方雕龙刻凤的厚重桌案陈列在前,着玄色上衣,朱红下裳,头戴二十四玄玉流珠冕冠的中年男子慵懒的靠在椅背,正眯眼听着左侧手拿纸笔的判官禀告着什么。
他忽然有所感应,垂眼望了下去,姜生江歪着脸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淡漠的空冷话语,回荡在大殿之内,令殿中的所有生灵皆是停下了手上的事情,有些胆小的甚至趴伏跪地,瑟瑟发抖。
他们知晓,这阎罗十殿中,第一殿的王,发怒了。
“凡人,你擅闯冥府,该当何罪?”
言语寡淡,但威严极盛,姜生江何曾见得冥界大神的发怒,当下便磕头如捣蒜,说不出半个字来。
秦广王面容白净,中等年纪的模样,长须整洁,自有一派神人气度。见姜生江如此,当下火气也消了些许。他半合着丹凤眼眸,道:“好了。说说吧,你阳寿未尽,又无人勾魂引路,到底是怎么来的冥府?”
带着姜生江入殿的青面鬼见状,上前两步跪地言道:“禀王上,此人……”然他一句话尚未出口,却见秦广王身旁的判官翻了翻簿子,低下头来在其耳畔嘀咕了几句。
这判官自然不会是文武四大判官其中的一位。他只是个后进末学,上一任的判官离职转生,职位空缺下,他被秦广王相中,权且当个协助处理公事的小判官。
也不知这判官究竟说了些什么,秦广王将眼眸完全合拢了去,看不出喜怒,但略为紧绷的面庞却掩盖不了他的真实情绪。
秦广王直起身子,端坐案前,执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随即弹指将纸张划至姜生江面前,道:“凡人,签字画押吧。”
姜生江不知何处升起的勇气,他看也未看那纸张一眼,抹了把鬓边滑落的汗,挺着腰杆道:“王上,你一未询问,二未探查,就要治姜生江的罪吗?姜某不服!”
秦广王很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没想到底下的这个丑男竟有反驳他的勇气,他语气依旧寡淡:“既如此,那本王自会让你死个明白。”
他转首向判官道:“传令下去,移驾孽镜台,将姜生江一并带走,其余人等继续干活。”
判官恭声应诺。
姜生江还未反应过来,天旋地转间发现已是来到了一处新的地方。
此地空旷宽广,似无边际。星光点点的虚空之中,森绿鬼火升腾,堪堪照亮前方的道路,一架高桥横跨两侧,连结两地,甚是壮观。放眼看去,竟是一眼望不到头,只有不时往来的执法鬼卒举刀挥鞭,驱赶着被铁链锁着的形色各异的幽魂孤鬼往前行去。
黑幕天际忽有彩光洒落,一股强绝的王者之气旋即降临,一道身影踏着光影缓步而出。身姿如仙,气势若神,瞧其装扮,正是地府第一殿的王,秦广王。
众鬼齐跪,口呼王上,场面倒是颇为壮观。
秦广王目光穿透空间,虽没有直视姜生江,但姜生江明显感受的到秦广王此时正看着他。
也没有怎么动作,姜生江眼前忽的一晃,面前便多了一面约莫数丈大小的铜镜,虽是铜镜,镜面却是清晰无比,映着人影纤毫毕现,连那微小不可见的汗毛都是看的分明。
镜面上端,三个透着沧桑古韵的大字深刻其上,不知已存在了多少岁月。
孽镜台!
姜生江心肝一颤,将视线移了开去。回头一瞧,骇然发觉自己早已远离原本所处的地方,这种无视空间将人随意拖拉至某地的仙神手段,当真是神鬼莫测。
至少这一点,他叔叔卓白舒是做不到的。
“凡人,孽镜台前无好人,你过往之恶行,皆会在镜中显现,接受审判吧!”
话音刚落,孽镜台白芒一闪,一幕幕的画面便如走马灯般一一闪过:春夏秋冬,四季流转,年复一年,画面中的主角正是姜生江本人,从他出生开始,因长相丑陋而将刚生产虚弱的母亲生生吓死,其父也因此视他为不详,迁怒与他,欲杀之,但被其叔叔卓白舒拦下。自此终日酗酒,流连烟花柳巷,不久后郁郁而终……
只看了个开头,姜生江已是双目呆滞,滚滚泪水倾泻而下。
原来双亲早逝,皆是被自己所害……
他从小无有双亲疼爱,只有做叔叔的卓白舒视他如己出,填补了他这方面的空缺,每每他问父母去了哪里,叔叔却只跟他讲父母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他一直很相信,一直相信到十八岁,在他接受成年礼的那刻,他才恍然明白,父母应是早已逝去,叔叔卓白舒一直在说谎。
只是这个谎让他安安稳稳的过了十八年。
他没有怪他未讲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