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县官,往往是依靠师爷和小吏处理刑名,这等大案,让这些不入流的小吏来处理,显然是不合适的。
那作为该管的有司衙门,苏州府当然要审理此案,而推官作为一府专理刑名的官员,当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当然,林懋举还有个不能言说的理由,就是海瑞看起来和朱载坖关系亲近,让他来审,能最大限度的满足朱载坖的要求,这样就把他林知府给摘出来了。
朱载坖只是冷笑,林懋举打的什么算盘,朱载坖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眼下朱载坖不愿意和他多掰扯此事罢了。
唐顺之闻言说道:“为万全计,还是道批吧!”
所谓道批,就是上司收状批发给下属州县管辖,提刑司、布政司、分巡道、分守道、府等州县上级衙门均可将案件下批,交由某一衙门来处理。
唐顺之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走个程序,将此案从督抚手中批转到苏州府来,这样的话从程序上来说就没有问题。
朱载坖想了想说道:“既然诸位都这么想的,那就先把海瑞叫来看看吧。”
朱载坖命人将海瑞叫来,海瑞来了之后,众人将现有的卷宗和证据给海瑞看,赵文华说道:“海司理,你可能审的此案?”
海瑞看完了案卷后,说道:“此案并不复杂。”
其实此案就本身来说,有什么复杂的?祝、徐、吴三家勾结南直隶巡按周如斗,捏造灾情,骗取蠲免,这些事情都很清楚,只是他们都不愿担这个责任罢了。
见海瑞愿意审理此案,朱载坖说道:“那此案就交由海司理来审断吧!”
京师,无逸殿,嘉靖正在和内阁首辅严嵩谈论此事。
嘉靖说道:“惟中,你怎么看苏州的事?”
这次嘉靖确实是极为震怒,嘉靖虽然对大明朝这些官员的无耻早就有所了解,但是这次属实是刷新了他的下限。自从倭寇作乱以来,嘉靖为了稳定地方,都已经暂停了对欠粮地区的催征,而且凡是受到倭寇袭扰的地方,嘉靖都一一蠲免了赋税,嘉靖认为,即便是这些官员们再贪婪,总归是有些好处落到百姓头上,不至于激起民变。
但是实际上这帮官吏的眼中,除了自己的乌纱和银子之外,哪里还有其他的东西,根本不在乎百姓的死活。反而还借此机会大发横财,欺上瞒下,把嘉靖和朝廷稳定地方的举措当成损公肥私的良机,嘉靖岂能不愤怒。
严嵩当然知道嘉靖问的什么事情,严嵩能怎么说呢?作为首辅,很多事情他确实知道,但是又能怎么办?
他们连嘉靖这个皇帝都敢骗,严嵩这个内阁首辅,又何能为也?
严嵩说道:“陛下,此次的事情,早有端倪。臣查过嘉靖以来的奏疏,大明报灾最多的就是南直隶,而南直隶最多的又是苏松二府。不管是水旱、贼寇,十年之中倒有三四年报灾,江南素称鱼米之乡,怎会如此?但是奇怪的就是,州县报灾,督抚会同巡按等官勘灾,都确有此事,朝廷于是每年蠲免钱粮。苏松的欠粮也永远也蠲免不完,不是咄咄怪事吗?”
严嵩的话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嘉靖当然知道严嵩的意思,眼下不是一个周如斗或者祝、吴、徐三家的事情,而是整个东南都有问题。
上至南京六部和东南的督抚,下至州县官吏,地方豪强,对于朝廷,是越来越不在乎了。朝廷的税粮是越欠越多,地方的催征是越来越少,但是报灾却是日益频繁,这些事情,都是最近越来越突出的问题,说白了,就是东南和朝廷的隔阂,现在是越来越大了。
仅从赋税一事上就可以说明,洪武年间,苏州府的欠粮每年不过十五万石,不到应缴税粮的十分之一。
到了永乐迁都之后,每岁欠粮,已达百余万石,虽经朝廷多次蠲免,到宣德元年,已达760万石。宣宗大笔一挥,将宣德元年之后的所有欠粮全部蠲免,还减少了苏州府的税粮七十二万石,结果呢?到了宣德八年,宣德元年分拖欠秋 粮一百六十五万五千一百四十二石,自宣德元年至宣德七年,通计欠税粮米麦七百九十三万六千九百九十石,松江常州等府莫不皆然。
最可笑的莫过于宣德四年,苏州府该运南京仓及光禄寺等白熟米、五府六部官俸米,计七十五万五千有奇,今已逾年,才纳得七万一千有奇,未及十一,大明朝这个税,真是征了个寂寞。
那些天天叫喊着苏松重赋的人,查查他们的籍贯,就都明白了。
而且捏灾冒蠲,绝不是从嘉靖时才开始的。正统时,南直隶并浙江苏松嘉湖等十四府州,正统九年水灾无征粮米共四十九万三千五百六十三石有奇,上命户部验实蠲之。英宗倒是大方,一免就是近五十万石的税粮。
从正统成化以来,朝廷光因为苏松受灾而蠲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