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的诡异的静默,还是方才那个人气极反笑:“哦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你懂什么?你又凭什么来说这句话?”
她沉沉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淡淡道:“凭他是我的父亲,凭我是他的女儿。”
她轻巧地进屋,径直穿过屋内目瞪口呆的一众人,对青州太守叶浩初行了个大礼,“侄女叶天若见过世伯。”
暮色四合。
天边一抹极艳的红,仿佛鲜血的颜色,染在近在咫尺的青州城头。
小山坡上,萧山负手而立,山风吹得他玄色的大麾猎猎飞舞。
这位以温和隐忍著称的帝王已是知天命之年了,年轻时他也是三国出名的翩翩公子,如今却早已满鬓风霜。昔日清澈温润的眼眸里只余凌厉,雍雅微笑的和善变成了如今不苟言笑的威严。
一统天下,是北离每一位皇帝未竟的梦想,何尝不是西楚每一位皇帝的夙愿?
半生温和隐忍,半生韬光养晦,半生厉兵秣马,深深藏起眼中的野心,暗暗压下沸腾的血液,在天下人眼中,离王是不世霸主,楚王不过守成之君。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大楚年老的丞相云岫躬身行礼,低声道:“陛下。”
“有什么新情况了?”
“一个斥候小队不小心遇上了一队出城的商贾,其中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逃跑了。”云岫神情凝重。
“小女孩?”
“是,三轮箭雨她毫发无伤地躲过了,斥候想再上去杀她已经来不及了。”
“罢了,也不打紧的。凌晨就要攻城了,一个小姑娘还能挡我数万大军不成。青州主力都被调走了,几个时辰,想必出不了变数。”萧山随意的说。
云岫点头,“陛下所言极是。”
君臣二人静默许久,萧山转头看向身边年近花甲的臣子,语意中说不出的萧索:“云卿,前日朕梦见长安了。”
云岫默然,他自幼便是太子伴读,他们君臣数十年,也只去过一次长安。
“梦醒之后朕才想起来,谢昭秦枥这些当年翻云覆雨的人物,早已是一抔黄土了。”萧山一声轻叹,声音也有几分飘渺。“一梦四十年,岁月如流水,朕是真的老了。”
云岫心中酸涩难言,却觉大战之前作此态,实非吉兆,只得强颜欢笑:“臣比陛下还年长些许,陛下若言老,臣这一把老骨头岂非早该乞骸骨了。”
萧山摇头笑道:“朕可还指望着云卿再辅佐钰儿二十年呢。”
云岫捻须微笑:“陛下身体康健,到太子殿下登基怎么也得二十年,到那时候臣可真的要告老了,我大楚青年才俊多矣,哪缺臣这一个糟老头子。”
萧山哑然,不由失笑。半晌才道:“这次东征,其实千寒那孩子一直是反对的。”
云岫轻叹:“千寒年纪不大,却素来最是稳重,大概是觉得时机不成熟吧。”
“他说的有道理,现在确实不是什么好时机,只是朕却等不得了。”萧山凝视近在咫尺的青州城,幽幽道:“云卿不必安慰朕,朕的身体如何朕自己最清楚,太子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太平盛世,也堪为守成之君……呵呵,他若有谢流风一半的城府心计,朕何至于出此下策。”
云岫只觉无力和悲哀,他想起三年前天风海雨般的胤玄军铁骑,那个绝世的少年万军阵前的抬眸一眼,从容不迫里燃烧的尽是倨傲和野心,那人仿佛生来就是绝代的霸主,让每一个血性男儿为之意动神驰,誓死效忠。天命所钟,人力奈之何?
他深吸口气,轻声而坚定地说:“太子平庸,尚有千寒天纵绝艳。三年前谢流风何等声势,也被千寒一箭射退。有千寒和风云骑在,必会誓死守护我大楚河山,断不会容他谢流风为所欲为。陛下也无须太过忧心。”
“千寒……”想起这个少年绝世无双的风采,萧山终是洒然一笑,豪情顿生:“说得对。天不亡楚,乃使朕得千寒,何须忧心。只待明日拿下青州,千寒拿下郢都,我大楚便可据半壁江山北抗离国,鹿死谁手,终未可知。云卿,若有一日我大楚铁骑踏破长安纵横天下,朕死而无憾!”
天边那抹极艳的红渐渐淡去,夜色降临,静谧安详。
远方孤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