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报所指,事关重大,疑点甚多,牵涉颇巨,涉及朝廷部分尚需深查,不可泄露。
昭仪慕氏,宫中私会,图谋不轨,着即贬为庶人,迁入冷宫。赐死。
手谕是真的,我第一眼就知道那是文朗的亲笔,只不过,他的亲笔,只写到“迁入冷宫”四个字,甚至送到太后那里看的时候,盖上仁寿宫印信的时候,手谕也只是到这四个字结束。
这也是他为何不敢相信我会逃离宫廷的原因,因为他写这个手谕根本就只是做给众人看的,想要为我拖延一段时间的权宜之法,他没料到的是,有人在手谕送达给我之前,用模仿得极像的笔法,在那末尾添上了两个字,打算要我的命。
“朗哥哥,我会保护自己,会把事情办好,绝不会成为谁的负担,你放心吧。”
许久,我让自己以极正常的情绪说出了这样一句,催他快些回去乾元宫主持大局,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文朗并没有再坚持要我出宫,只是满含着关切嘱咐了我几句,留了进出皇宫的信物给我,最后说:“愉儿,对不起,让你承受了这么多,朗哥哥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说罢,他用力的将我拥在怀里,少顷,才匆匆离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知道他最后的话和怀抱都是真心的,但是,那又有什么要紧。
篡改手谕,先不说这整座宫廷,谁有这样的胆量,单说谁能有这样的能力。
文朗平日里不爱也无暇写字作画,甚少留下什么字篇,又何尝有人能经久模仿。我时常出入勤政殿,陪伴文朗批阅奏折,可以说我是这宫里最接近他书写的人,连我都不敢说能仿得出来。
那字仿得极像,连我都几乎瞒过了,这样的人,还能有谁?
其实那日我并没有怀疑过那手谕,一连看了许久,都不曾觉得字迹有假,我只是不敢相信文朗会真的想要我死,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结果,一直到我认出了她的笔体,到那痛心来得无以复加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了。
睿蓉,是她,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能力。
在我腿上受伤闭门不出的时候,睿蓉那时隔日一张的亲笔信笺,每一页我都曾细细研读,几个月下来,睿蓉的字体自然为我所熟知熟记,也自然能认出来。
我从来都不曾想过,那样姐妹情深的我们,一起互相扶持携手走过这几年的我们,到最后,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但是,我不想问她为什么,甚至不曾恨过她,即使是在恍然明白的那一刹那,在我心里面的,也仅仅是无限的遗憾。
因为我知道,睿蓉她尽力了,我与文朗之间的日益亲密以及文朗对我的情感的变化,别人也许看不出,却绝无可能瞒过她,在爱情里,不是闭上眼睛就能释然的。
她竭尽全力的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妃嫔,却终究无法摆脱想要做一个妻子的渴望;她拼了命的想让自己变得平和忍让,却终究挨不过那爱情里面残酷的独占性;她无限艰难的做了一个违背她本性的决定,却终究后悔了。
所以,我活了下来,也把她带进了无限的深渊。
我是一个凡人,一个同样想着念着文朗的女子,我可以当着睿蓉的面毁去她眼里的证据来让她放心,我可以顺着她尽全力想要弥补的举动来让她安心,我却无法面对彼此把真相说出来,我可以不去拆穿,可以不恨不怨,却无法原谅,无法真的去告诉她,没关系,我不介意。
所以,重逢的时候我阻拦了她想要坦白的打算,就让一切糊涂吧,有些枷锁,是她必须要背负的,哪怕会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有许多事,即使后悔了,也终要付出代价。
眼前的我,同样付出了代价,为着文朗对我的误解,我将手谕拿了出来,只是想要告诉他,我的离开是情非得以,我回来才是为了他,我想要为文川报仇,只是因为那是他留给我的遗愿,是我想要对那一段过往做的一个了断。
然而,他的误解生生亵渎了这份感情,也亵渎了他所有的努力,在我们之间的相处中,我一直以来都是谨慎而纠结,是他几年来那种近乎卑微的妥协和坚持,融化了我,温暖了我,而当我终于放下一切也放弃一切,勇敢奔向他的时候,他却忽然退缩得近乎放弃,让我怎么能不着急,怎么能不难过。
所以我糊涂了,做错了,我当初就不该留下那手谕,如今更不该拿出来,我想要一个什么结果呢?
我焦急万分的想要文朗明白我的心,想要跟他证明我的心,我从不曾奢望他会为了我去追究那手谕的事,我只是想他说一句,愉儿,我明白了。
再多了,我只是想听他说一句,愉儿,这不是我本意。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并没有多少犹豫的,替睿蓉背下了所有的罪名。
哪怕千疮百孔,哪怕漏洞百出,我都不能再多问一个字,因为在我们三个人的世界里,我成了那第三个人,在我与睿蓉之间,文朗选择了站在她身边。
在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抛开过往,走向幸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可笑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