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离开后,我沉默了许久,想着,恐怕自己的太平日子又要过到头了。
娘来了这一趟,我才知道了自己已经处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关键位置,才知道文朗在面对着怎样的难题。
其实,对他是难题,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
我一直以来都无意于后位,并非是我看淡那个名份,在终身大事里面,哪个女子能看淡名份,上至宫妃,下至平民,相爱的,不相爱的,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妻是天下所有女子的心愿吧,何况是面对文朗的我。
但是皇家终究是与寻常人家不同,相对妻子的身份而言,皇后之位更多的是虚伪规矩和丑恶权势的庞大堆砌,早已失去了相濡以沫、母仪天下的意义,至少在我朝,是这样的。
然而到了眼前,尽管我不知道文朗在犹豫什么,但至少他是在犹豫的,我还是忍不住会想象,如果文朗明日公开的反对立我,我会怎样,如果他最终决定立我为后,我会怎样。
我想,在这一点上,没有人能轻易释然。
在没有想清楚现在问文朗是在帮他还是干扰他之前,我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小姐,小姐!”第三日的午后,环佩轻轻的推醒我,“太后来看你了。”
我有些迷糊的还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便赫然看到了立在环佩身后的太后,一下子醒了,连忙挣扎着起来。
“太后——”我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臣妾——”
“成了,”太后向前走了一步,很快开口阻止了我试图下床的意图,“别起来了。”
我勉强靠起身子,看着太后,心里盘算着她来的目的。自出事之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太后,也没见她有什么动静出来,但无论如何,从来没有太后看望妃嫔的道理,能免了我多日请安已经是格外的恩典,如今太后不但来了,还是在这样一个立后的敏感时期,这样一个白日的午后,人人都能看见的,这代表什么。
“叫人都出去,”太后吩咐的是她身边的孙嬷嬷,“哀家要与瑜妃说几句话。”
待人都走了,太后却也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转过身看向窗外,已经入了四月,外头的青葱翠绿早已开始蔓延,午后的时辰,日头很好,明亮得有些晃眼,太后似乎在看风景,又似乎只是在思考。
“瑜妃,”过了一会儿,太后才出了声,“前两日,你家里人来过了?”
“是,”我不明所以,按照规矩,“承蒙皇上和太后恩典。”
“既然来过了,”太后慢慢转过身,盯着我问,“外头的局势你想必是知道了。”
我知道太后在问什么,却不明白她的用意,愣了一下,还是如实答:“是。”
“哀家记得,上一回皇上想封你为贵妃的时候,咱们便这么说过一回话,”太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也没有任何倾向,“那么,这回哀家还是想听听你怎么说。”
我知道我该按照那些早已被灌输了无数遍的礼数,用诚惶诚恐的方式来宣告自己的贤良淑德,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太后绝不是专程过来听我说那些话的,听那些她说了半辈子,听了一辈子的话。
“太后——”我有些无辜的扯了下嘴角,带了困惑的,“太后这么问,臣妾该怎么答呢?”
太后听了我的话有些意外,倒也不怒不恼,慢慢走到我床边坐了下来,这让我真的诚惶诚恐起来。
“真不知道皇上身边有一个你,是幸还是不幸。”
这话我是更不能答,有些怅然若失,不知道这代表着太后对我的改观还是失望。
“愉儿——”太后看了我好一会,突然这样开口叫我,“有一些事,并非哀家的本意,却非行不可,还有一些事,是哀家想做却不能做的,每每遇到这些,总是会觉得无奈。你替川儿做的事,哀家都知道,你对皇上,哀家也明白,所以,今儿个才来了这一趟。”
“历朝帝王身边,形形色色的,总会有几个特别的女子真正得了帝王心意,或聪颖,或倾城,大多昙花一现,因为一旦有谁出色得令所有人钦羡,便成了所有人的对手。想要活下来,就要站得稳,而想要留下来,却要站得高,能又高又稳的,少之又少,就是这少之又少的人,才是后宫和皇上需要的。哀家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太后的神情语调让我在意外中有一些感动,又隐隐让我觉得有些熟悉,我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点了头。
“那么——”太后话锋一转,“便立你为后。”
我想不到太后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怔,头一下子有些晕:“啊——”
太后也没有等我的回应,而是淡淡叙述:“尽管清除了眼前的威胁,朝廷依然不算稳固,动荡仍在,立后之事不宜久拖,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是,”我总算恢复自己的思考,“但是立后之事,想来皇上自有他的判断。”
我注意看着太后,在心里猜测着她的真实意图,带了些试探的:“明主盛世,便是隐患犹存,也不伤大局,太后何不顺了皇上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