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般精致的小匣子,里面有一页薄纸,寥寥数字,外加两方红彤彤的印迹,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宣告着一个结局,摆在陈雁羽面前的时候,本该无比得意的我觉得有点可笑,不足一年,这情景一模一样的重演,同样的两个人,对调了位置,这场景,惊人的相似,惊人的讽刺。
不同的是,她平静得完全不觉得意外和悲伤,那是发自内心的平静,没有半点假装,悲伤的是我,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得意满足,不知道这代表她比我更强,还是我们二人在这大半年中的迅速成长和轰然老去。
陈雁羽用手沿着那匣子的边缘轻轻抚着,我没有按部就班的宣旨,她也没有打开来看,好一会儿,她先开了口:“就是这样了么?”
我没什么表情,道:“你希望会是怎样?”
“不会怎样,从你逃掉,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由你送来,也不算辱没了我,”她云淡风轻的摇了摇头,轻轻的拍了拍那匣子,“至少,这里面货真价实。”
我知道她的用意,道:“你不必暗示我什么,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人人皆要背负自己应得的,无论你天性残暴还是迫不得已。当初你说遗憾,到如今,同样的一句话还给你,你研究清楚了对手,却没有好好看清身边的人,我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可惜。”
“我身边的人?”陈雁羽笑了,“我身边从来就没有人,何来意外?何来可惜?她们这么做,证明她们是聪明的,至少我当初没有选错伙伴。”
“倒是你——”她顿一顿,道,“皇上派你来,是要补偿你么?我不明白,他——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
她眯着眼睛看我,紧接着:“还是你没问?你不敢问?”
不可否认陈雁羽的话正中我的软肋,我忽然明白了那种与对手惺惺相惜的感受,明白她曾经的那句“你要提前退场了,少了你这样一个对手,本宫会觉得遗憾”的含义,要比对手自己更了解对手,在这一点上,我和陈雁羽都做得不够好,所以现在我们各有各的失意,我经历过这种场面,不相信在她心底里没有恐惧,但我明显逊色一些,因为眼前面临死亡的是她,被奚落的却是我。
“我来这一趟,是我问皇上要求的,”我不理会她揶揄,“有些事,我不明白。”
“不明白?”陈雁羽看都不看我,“其实你明白,只是你不愿相信。”
“为什么留下这个孩子,在燕月死之前,甚至你进入冷宫的时候,你就该除掉他,哪怕送出宫去,有如此大的破绽,你竟然还敢与我做交易,”我不死心的坚持追问,“这错误太低级了,难道你真指望靠这个孩子翻身么?”
“你想知道?”陈雁羽的笑容十分灿烂,“我偏不告诉你!”
很好,她总算失却了冷静,尽管我没有获得想要的答案,但至少看到了她的恐惧,这就够了,至少证明她也是一个凡人,我承认自己有些阴暗和自欺欺人,期望通过对手的破绽来掩饰和平衡自己的弱点。
“你觉得我输了,河东河西,现世报?不错,可是这就是命,是赌注,便有输赢,我自己选的,心服口服,”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所以,我不曾输。”
“你也不曾赢,”见我不吭声,陈雁羽又道,“你很好,但不够好,因为你始终陷在感情里,这样那样的,一堆无用的东西。我从来没把石睿蓉当做对手,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不够强,更因为皇上对她无条件的袒护!但你不同,你知道石睿蓉在私底下叫皇上什么吗?你想知道么?这个我可以告诉你。”
“不必了!”我站起身,一句一句的把她的话还给她,“后面的事,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我就不旁观了,相信你也是聪明人,不必等着奴才们帮你动手。”
“你看——”她笑得恣意,“哈哈哈——”.
离开之前,我想到一件事,转过身:“二皇子回到良贵嫔那,过得很好,至于燕月的孩子,封了世子,三日前已经启程送去恒安王封地了。”
我猜到一种可能,试探着说出来看她的反应:“算是送你安心上路。”
我猜她也许是在乎的,再掩饰,总能看出些端倪,她也的确印证了我的猜测,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你以为你在跟我炫耀给了那孩子一条生路么!”陈雁羽忽然就暴躁得近乎狰狞,“我告诉你,我给他的才是生路!你那一条,是死路!我等着看你们的报应!”
她的反应实在是激烈,让我在短时间内并没有参透其中的含义,下意识的皱了眉:“你说什么?”
话才出口,又难免后悔,以为她又会说不告诉我之类的话,不想她却毫不犹豫的给了我答案。
“你以为王府真的会要这样一个孩子?放弃过继一个正统皇子,永保一脉尊贵,反而要这样一个血统低下,身份堪忧的孩子,作为王府传继?就算恒安王肯,王妃肯么?太妃肯么?冯纯笙肯么?!”
陈雁羽狠狠的盯着我,几乎要冒出火来:“如果能成,我早送去了,一个名正言顺的世子总比偷偷摸摸更有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