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那也还是冒险,当着朝臣的面见君不拜,叫人深究起来也是一桩事情。”
“总要给他们找个切入口,给你找个生气的理由,”我抱了他的腰,低声道,“朗哥哥,这赌注太大,机会只有一次,轻了怕不够,只好干脆重一点。”
他睨我一眼:“重一点,你想过你自己么?若是母后真处置你什么,可怎么办——”
见我不出声,少顷他无奈摇头:“的确,现在能晃动你的,也只有你自己了。”.
先帝在位二十八年,至末年时,虽朝政稳固,沉疴已现,陈倪之争甚嚣尘上,文朗豪无筹划的接位,尽管很快开始大量启用新人冲击旧固,奈何根基太浅,始终无力扭转,如今十二年过去,前朝重臣或罪黜,或垂老,已然所剩无几,新老交替在所难免。
倪丞相高位二十年,脉络深远,陈家覆灭之后,李兆松为人谨慎,为避陈氏之祸并不与其正面交锋,自弘元四年之后,朝政表面上十分安宁。
殊不知相争是祸,不争更是祸,双方各自舒展脉络,避锋芒,度陈仓,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片安和之下暗流四散愈演愈烈,现在眼看双方均年事已高即将告老,对权力的留恋使他们对上极致从顺,叫人挑不出错处,对下则疯狂培植安插,文武不落,在这一点上他们手段异常统一,意图在继任者未上任之前就把权力彻底架空。
而继任官员的人选,文官文朗意属宋浩然,武将则是石睿尧和二哥。不愁无人,但毕竟能挑梁入主顶层的只有三人,也只剩三人,如果说石之江两年前病逝,礼部旁落还无关大局,刑部冯家的退出政坛和兵部乔家的没落也尚有应对,那么眼看我爹年届六十,一旦吏部失守,朝政勉强维持的一片安和就要变成一片模糊了。
这些状况我看得到,文朗看得到,朝臣们更是心如明镜,此时人人皆知关键,谨慎度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朝上议事的人越来越少,站出来说话的更是寥寥,一群官员谁人有才谁人庸碌,哪个忠君哪个异心,党羽人众派系划分全都不甚清楚,这样下去,沉疴就变成了新疾,怎能不叫人焦心。
文朗的病倒总算叫我们看到了个中严重,朝政已然成为一潭死水,如此下去,多拖一日就多一分隐患,已经到了必须要打破的地步,而要打破这潭死水,让暗中四渗的派系浮出水面甚至促其重整,就必须有一件大事,一件足以让浪花四溅的大事。
历朝历代,和平年代中,能担纲此任的大事只有两件,立后,立储。
当然不能拿储君之位去冒险,文朗和我也绝不肯过早的把致暄推出去任人评说,于是就只有后位可供利用。
然而也不是现成就可用的,尽管后位虚悬六年,但谁都看得出,淑妃势高,慕家早有国丈之实,要拿后位出来做文章,首先要打破的是朝堂上慕家的低沉无争和后宫里我一人独大的局面,才好给众人一个分立派系的由头。
石家先冒出来反对,投石问路,孤立无援之下我帮着添一笔,把板上钉钉的事撕开一个口子,不出意外的话,许多人都该有所动作了.
我问文朗:“前面反应如何?”
“如你所愿,”他点头,淡淡的,“有几个人开始对你口诛笔伐的声讨了。”
我心里知道自然是那银票起了作用,朝中一些贪财好赌的官员最近都收到了大额银票的礼赠,当然,一些是以我的名义,更多的是旁人的恩惠。
于是垂眼一笑:“先叫他们声讨一阵子吧,攒一攒人气,差不多了我再站出去争。”
这将是一个漫长而久远的局,赌注巨大,套的是朝廷天下,必须由许多人来共同完成,但这又注定不会是一个完善策划的局,因着无法预测事态的发展进度,我们无法讨论细节,只能摸索前进,所谓默契,就是关键时刻对时局的把握和行动的心有灵犀,我想开篇阶段我们配合得很好。
“愉儿,不要太随意,”文朗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如你所说,这件事赌注太大,也会拖得很久,不是三五时日能完结的,咱们这样做,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对事态失去控制,受委屈的是你,我不愿你牺牲的太多,那将不是我所乐见的。”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这样处心积虑的动摇了自己的地位,随着这个局的进行,要维持制衡,也许会交更多把柄给朝臣,将来可能很难回缓,拿后位出去做引子,实际上就是拿我这个人在做饵,只要是饵,就一定会有牺牲,有文朗,慕家自然无忧,但我也许会与后位渐行渐远,再无望登上去。
抬起头:“朗哥哥,多年前我就早早的成为了第一,那日在勤政殿,你说要礼部拟旨的时候,我就已经是皇后了,至于有没有那个册封礼,未来结局如何,又有什么要紧。”
停一下,我笑道:“在这住了多年,也不想搬出去了,况且翊仁宫历来是给皇贵妃住的,我以淑妃之位占据这里日日都觉得荣耀。”
我微笑着看着他,心里明白,能为这样一个我深爱的人做一件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