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穆，他的传闻好坏皆有。

比如，李穆是南国的英雄，为了南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为东城国高官厚禄的诱惑，与南国宁都共存亡。

也有这样传言的，说李穆其实是害死南国小皇帝的凶手，说太后将小皇帝的尸体和自己埋进大火中，是为了保持南宫一族皇室的最后尊严。

更有甚者说，当年皇太后的死，是因为李穆逼宫，逼死了皇帝，后来想要抢夺传，玉玺不得，愤怒之下杀了太后。

同时，也有人说，当年慕斯城并没有通敌卖国，是被李穆陷害，最后被李穆借刀杀人，灭了九族，一气之下，才起兵与东城国联合。

最后一点，相信的人们很多。毕竟，在东城国一统天下后，天朝帝国的皇帝封慕斯城开国大将军时，慕斯城在朝殿上请辞，要求解甲归田。

皇帝自然同意了，所以相信最后那个版本的后人们比较多。

不过，这一战中，很多人有记住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恍若神明降世，似乎踩着云霞而来，女子白衣如雪，精致无暇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神色怜悯的看着众人。

那时候，东城国与南国的大战，千钧一发。高耸的宁都城墙被鲜血染红，东城国的士兵们看到胜利在望，越战越勇。

即便是前面尸骨成山，即便是踏着同胞们的血肉之躯，他们依旧奋勇直前地向像是死城一般的宁都城进攻。

五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相持三个月的战局，九月的最后一天，宁都城破，后面随之而来的东城国士兵们宛如洪水猛兽一般，向宁都城涌进。

口中呼喊的是屠城，是报仇雪恨，手中挥舞着的，是长矛是大刀是弓箭……就在东城国的士兵们正要涌进宁都城的时候，那个身影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一般。

而所有人，在那一瞬都愣住了。

任世间芳华万千，他们的眼中，只有那个宛如精灵像是仙女的女子。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忧，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带着一种飘逸出尘的气质。一袭白色的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苏小小到底还是来了，她抵不过心中的负罪感。

她想，如果她不来，这辈子即便悠闲度日，只是害怕午夜梦回时，会被脑中那鲜血淋淋的一幕幕惊醒。

既然有天书的存在，既然上苍给她的命运是在三千年后这个乱石重生，她没有理由放任弥留大陆血流成河。

屠城，这是多么可怕的字眼。

只要一闭上眼睛，苏小小便能看到三千年前千夜血洗天承宫的一幕，就会想起紫陌站在万人中央，以旁观者的心态看着宛如修罗战场的弥留大陆。

千夜说，他到底斗不过上苍，但是上苍也给了他一丝念想，让这个世上有东方夕的存在，可以替他守护这她。

那么，她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卷入这个即将变成人间地狱的战场，可不可以乞求上苍，对他们公平一点。

即便这辈子不能，那么下辈子，让他们过得平凡些，让他们可以简简单单与相爱的人相守。

心中万般念想，苏小小立在城墙上，看着下面因为她的出现而怔住的。定了定神，眼角的余光扫向城墙不远处那一抹同样白色的身影，眼底划过一丝温暖。

还没有说话，下面那些士兵们却开始沸腾了。

苏小小也没有想到，原来在他们心中，神明竟然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让他们放弃国仇家恨，可以冰释前嫌。

“是第七代祭司大人！”

“是啊！是祭司大人！”

“原来祭司大人还在……真的还在！”

“是啊……祭司大人来了……战士们，我们弥留大陆的第七代祭司大人出现了，来帮助我们了，来守护弥留大陆了。”

“是祭司大人，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可以不用死了！”

“参见祭司大人……”

“参见祭司大人……”

声音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原本征战不休，战火纷飞的战场，厮杀声，刀剑相碰声，嘶叫声，呐喊声，在这一刻，全都静默了。

剩下的，只有延绵不断，恭敬膜拜的声音。

“参见祭司大人！”

苏小小看着匍匐在她脚下的将士们，百姓们，看着他们身上的鲜血，看着他们崇敬的眼神，心底不自觉生出种种惭愧来。

她轻看了自己，轻看了弥留大陆人们对祭司的信仰！

如果她早出现，是不是那些堆砌成了小山的尸体，还能如同他们一般，有着鲜活的生命，可以张开口微微一笑，然后各自回国，放弃这一场杀戮。

她也庆幸，庆幸她来了。

否则，这辈子，她真的不会原谅自己。

静静地看着城下上百万的士兵和百姓，城里城外，到处人山人海。蓦然想到了三千年前的紫陌，站在万人中央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