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敛下眉眼默了一声,又轻哑道:
“裴麟交给你,我也很放心。”
“我是他母亲,却禁锢他良久。我终是不能陪他走太久的,能陪他到最后的,应是他的妻,你,裴徐氏。既如此,何必再拘,你们的路,终是你们一起走,我选的,不作数。”
“只是我仍想问你一句,若他从武,你是否做好准备了,做下一个裴林氏?”
夜风习习,林氏并没有逼问她,只是最后看了一眼月亮,随后拖着绣着海上明月的长尾大袖衫,转头走没有回头。
徐香晚依旧跟在林氏身后,将林氏送回萱堂,行礼告退:“万望母亲万安。”
她在萱堂外站了良久,直到里头吹了灯。
刘妈妈走出来,一脸诧异。
“娘子为何还站立于此?”
徐香晚轻笑道:“无碍,只是心中担忧母亲,见到母亲睡下才安心。”
刘妈妈心中暖流划过,眼眶微湿:“娘子,大娘子知晓,一定会感动万分,我家郎君有幸,能娶娘子入裴氏。”
“母亲不必知晓”,徐香晚敛眸向刘妈妈行礼,“多谢刘妈妈夜半为我披毯。”
徐香晚侍疾的那晚,她守着林氏趴在床榻边不小心睡着了,虽是夏夜,徐香晚穿得轻薄,更深露重易受风寒,可她醒来时身上已披着一条如意云纹的薄毯。
刘妈妈连忙回礼道:“娘子言重了,婢子未曾给娘子披过毯,担不起娘子的礼。那毯子,应是郎君披的。”
徐香晚脸上一滞,没想到裴麟会给她披毯。
“娘子,郎君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性情虽在郎主逝后大变,话少面冷,可他和大娘子一样,心是热的。”刘妈妈自然捕捉到了徐香晚脸上的讶异。
在外人看来,裴氏虽然显赫,但三房已失郎主,嫡子裴麟又性格阴郁暴虐,连功名都考不上,三房没落之势势不可挡,原本和裴麟幼时定亲的荥阳郑氏都上门退了亲,金陵的世家名门,谁还愿意让嫡女嫁入裴氏三房?
林氏性淡若水,对裴麟看似不闻不问,但若不是有一份爱屋及乌的拳拳父母心,林氏就不会在裴麟救她落水后特意约她面见、试探她的心意,就不会令刘妈妈去查她挂在姻缘树下的心愿条,就不会迎她入裴氏,还在景院中为她开辟一个莲池,更不会询问见月她素来爱吃的吃食。
林氏如此,裴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如果有心,自然能看懂皮相之下藏起的那颗真心。
于是徐香晚与刘妈妈相视一笑道:“我知。”
夜色漆黑如墨,与刘妈妈行礼告退,回到景院时,见月正提灯在前院等她。
“姑娘,姑爷回来后一直在后屋练武,都快一个时辰多了。我给他准备沐浴的热水,已经温了三回。”
徐香晚听闻并不意外,自从林氏以练武为条件让裴麟娶了她后,裴麟就将藏在床底的那些刀刀剑剑的宝贝都拿出来细心擦拭了,日日在后屋莲湖旁空地上舞刀弄剑,不练得挥汗如雨不罢休。
“无碍。”
她走进内屋,沿窗的小案上放着一个双耳铜炉,里面碳火将熄,上面煮着一圆壶茶,揭开瓷盖一看,里头的白茶茶叶翻滚着,咕噜咕噜地冒着细密的小泡,只是煮得快要见底了。
徐香晚霎时有些哭笑不得,她听着后屋传来的凌凌舞剑声,终于下定了决心。
林氏说他们要走的路,应该由他们自己选。
而她的报恩和报仇一事都系在裴麟身上,比起林氏问她是否准备好了做下一个裴林氏,她更想问裴麟,如果知道前路艰险,稍有不慎就会牵连全家,裴麟会不会再次选择跨上马、拿起刀,奔赴战场,去厮杀,去实现自己心中的道。
如果他心坚如石,那纵使以后刀山火海,她也愿意陪他走一遭。
尽她之能,珍他、帮他、护他,哪怕以命偿还。
思及此,她将剩下的白茶倒入茶盏中,一路向后屋徐行去。
莲湖旁,少年郎身姿翻腾在空中矫若游龙,一把银剑闪淬出如闪电般的剑光,落叶和泥尘跌宕在空中,始终不得停歇。
“裴麟。”
几缕被汗浸透的碎发散在他的额前,遮不住半分他那双比夜空更漆黑的眸,他生得肤白皮薄,此刻全身上下泛着一层红,眼底更是猩红一片。
徐香晚不懂剑,但她知道裴麟在宣泄。
他话少,不喜与人接触,将自己封闭在自己打造的牢狱之中,有些执着地、可笑地、甚至幼稚地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既是对林氏严禁他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