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躺在榻上,慢慢睁开双眼,室内光线虽说并不强烈,但久暗之后忽地眼前大亮,依然刺激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
房间不大,几件陈旧的摆设显的有些粗陋。或许是因为太过追求空间利用的缘故,整个房间给人一种隐隐的压抑感。
透进光亮的窗户是一马三箭的直棂窗,没有窗扇,没装玻璃,也没有贴糊窗纸,横竖三组细长的棂条榫卯在窗框上,犹如在窗口固定了一段栅栏。外面轻暖的风吹进,吹的窗边青绦拢着的窗布一阵晃动。
窗下横摆着一条长木凳,墙角朱红色橱柜上供着一尊金漆斑驳约莫半尺高的神像,神像一边一架烛台,香炉里插着三支没有点燃的线香。
谢天谢地!高原很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佛教信徒,在一个全民不敢扶老太太过马路的年代,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重伤之后能够有人相救,实不知前世今生修了多少功德,才会有此福报。
从室内的摆设来看,高原推测这里应是景区里的一处复古建筑,主人的身份可能是这里看山人,或是从事景区维护的临时工。丝毫看不出家中有矿的迹象。
弄明白了自身所在,高原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索性不再强睁流泪的双眼,反正身体还未能复苏,多看少看都是徒劳。
闭目养神间,忽听得外面一阵嘈杂,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六嫂的活计就是利落,早饭来时才开始下手,刚刚半饷功夫剥的木桶眼看满了”
一个婆子的声音道:“这梁山的莲子买卖越来越难做了,量少不说,价钱也愈发高了,快要赶上其他地方剥好的货价了。”发过牢骚,叹了口气接着道:“在这时节还能算的稀罕东西,若再过几天新莲蓬下来,就算不砸在手里,那价钱也得落去一半。李家遭此劫难,只怕一时半会儿没了考虑这些的心思。大家邻里对门的住着,能帮就帮衬则个,这年月谁家还没个难处”
那男子的声音道:“六嫂说的是极,一双筷子易断,一把筷子难弯,一家有个三病六痛小坎小坷,大伙帮扶一把也就好过很多”,顿了顿又道:“我也是刚从李大哥出事的程家府上赶来,茶还未饮得一杯,医馆那边便传过信来,说是李大哥伤重不治,刚刚登仙为神去了”说罢叹息不已。
那婆子一声惊叫,喃喃道:“这下李家的天怕要塌了,家里没了男人,以后叫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可怎么活呀”
沉默了片刻,那男子的声音才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无用,好在还有三爷他们能赶来主持公道”
那婆子低声喊了声三爷,口气与刚才明显不同。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嗯了一声问道:“里面的李家大郎可曾醒过来”
那婆子道:“回三爷,不曾”
三爷的声音:“两条人命程家只想打发六贯钱,看来非得要闹他一闹才好。他六嫂且去寻几个能撒泼打浑的妇人,待会儿抬棺去他程家府前,事情闹将起来,看他程家的脸面要还不要,你们到时只管哭嚎,免得唯有她们母女二人弱了气势”。
待婆子的脚步声渐远,三爷的声音方又响起:“常言道,每逢大事有静气,伯厚去时且莫急于出头,先尽管让老五去做那白脸恶人,红脸还需你来唱,免得有什么叵测处理不急”,顿了顿又道:“我这次就不去了”。
那男子声音忙推让道:“三爷不去压阵,我俩怕是处理不来,还是得三爷亲临才好”
那三爷哈哈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不亲身经历过事,以后怎么把担子挑起来。你且放手去做,实在不行我再出面不迟”随即听他的声音笑骂道:“你们这几个小子还杵在那里干嘛,还不赶紧卸门板的卸门板,进屋抬人的进屋抬人”
高原正一头雾水,唯听一阵旋疾如风的脚步声,还没等看清来人模样,一股汗味混合着浓重的口臭便扑鼻而来,只熏得高原张口呕出一口浊气,双眼一翻,再次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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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人影幢幢中一个严厉的男子声音道:“李珠儿,你休的胡闹。程家已经恩典了二十贯,那二十贯可是上好的足陌小平铜钱,若折成铁钱三十五贯都怕不止,你还想怎滴!”
一个女孩的声音恨恨道:“我爹是在他程家死的,二十贯铜钱想买我爹的命,做不到!”说罢呜咽声不止。
死亡赔偿金二十贯小平钱?高原很困惑,这些人说的尽管不是普通话,可明明也是汉语啊!自己怎的一点也弄不懂话里的意思。
难道自己是在做梦!可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不对!梦中的人从来不会怀疑自己是在梦中。因为假如被怀疑的自己是在梦中,那么这个怀疑自己的自己一定是个真实的存在,所以说梦里的人从来不会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高原觉得自己很牛逼,这么快就得出了和法国哲学家笛卡尔相同的结论。自己不过转念之间,而笛卡尔却研究了一辈子,真是高下立判。
确定了不是在梦里,高原再不相疑,试着强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