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伸出左手搭在长条桌上,面对眼前这位看起来有些仙风道骨的国医圣手,心中有些忐忑,俨然披了画皮的妖怪面对捉鬼的老道,既想眼前这位聂大夫道行够高,又恐其突然揭开隐秘带来的后果自己不能承重,心态有些纠结。
老先生双目微阖,三根手指或抬或按,看起来很有些莫测高深。半盏茶后让李易换过右手,再摸了一会儿方始罢手。
未等大夫开口,围着的众人齐齐将目光聚集在聂神医身上,一旁陪坐的三爷忙上前赔着小心:“聂神医,依你看……”
聂神医招了招手,随来的药童急忙递上沾过水的手巾,聂神医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任凭众人一脸焦急。
聂神医拭过手,再用干毛巾擦干,等药童排好笔墨纸砚,抓过金尾狼毫笔在墨汁里蘸了蘸,又在砚台上调了调笔锋,方开了口:“受惊之后不记前事,自古以来并不少见,汉代建安圣医华佗将其定名离魂症,后来其晚辈后人又据症候不同细分为离魂失魂丧心三症,老朽观此子面色大致无异,舌苔厚黄,切脉脉象弦紧而浮,长且数,颇为杂乱,听病主诉主,杂合大家猜疑成病病因,依老夫从业三十五载之见,当是惊忧所致的失魂症。”
汉人自古就有三魂七魄之说,尽管各种虚无缥缈玄之又玄的说法莫衷一是,但凡事有涉及,谈者无不充满敬畏,众人闻言一时没了主意,不由面面相觑起来。李易姨娘脸色变得有些灰白,目光躲闪着众人,双手不停绞着上衣下摆,指节有些发白。
李易倒开始有些佩服了,话说的倒是没错,这身体主人可不就是失了魂,被自己鸠占雀穴了吗?
“既然聂神医看出了病症,还请给开个方子”最后还是三爷开了口。
聂神医手捻短髯,不疾不徐的点了点头:“肝为魂府,肝虚则邪袭,邪袭则心肾两不交。是以当滋肝补肾,顺气行血为首要。今日先开七剂独活加减,搭配益气顺心丸。七日之后看效果再定,若事有不协再调方子加合魂散不迟”,边说边写,运笔如飞,话音刚落,药方便递了过来。
听说有救,李易姨娘转悲为喜,千恩万谢上前接过药方。聂神医又嘱托道:“病人身虚体弱,魂气不健,心神难宁,最怕冲撞邪气,老朽看家中有丧,这几日还需用红线系了宝钱护体,手腕,脚腕,脖颈都得系上。”大伙深以为然,纷纷附和,李易对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自然不肯去矫枉过正的反驳,随了大家一起恭送聂神医出门。
回到院来,三爷招呼众人坐了,向大家重复说明了治丧程序,各项事务由专人专责,未到场的专门点了人捎话。
李家背井离乡,在汴梁城没有亲戚,同时也因家境的限制让整个葬礼过程相对宋礼规制有了大幅度务实性简化。招魂一日,期间不接受吊唁,以免影响亡魂回体,第二天发讣告治丧,亲朋好友接信后前来吊祭,顺便瞻仰遗容,第三日便封棺大殓,送寺庙火化寄放,至此葬礼便告一段落,日后有条件时再送骨灰回乡扶棺下葬。
待众人确认无误,三爷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面前的长桌上,望着众人道:“今日还有件事烦请诸位邻里亲朋给做个见证”,用手中文书指着李易道:“此子李易,尔今一十六载青春岁月,与此汴梁李家门里李珠儿乃亲两姨兄妹,共大伙同为大宋京东路出身,自幼身世悲苦,六岁丧父,十岁随母改嫁过继琅琊郡黑虎山高家,曾改名为高原。这黑虎山高家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李易之母四年为高家连添两子,前窝后窝加起来共有六个孩子八张嘴,只凭土里刨食讨活,日子过得颇为窘迫。过继四年后又将高原开继回了李家,复改回李易原名。政和六年年底,李易姨娘一家三口回乡省亲听闻之后,决意将其过继为子。大伙儿都知道李易姨娘李杨氏芸娘婚后生产三子,其中两子早夭,唯在室女李珠儿独活,如今膝下并无男嗣,而李易父丧母嫁,众宗亲接济帮衬已常有不逮,娶妻成亲确实也有心无力。两家商量之后达成共议,京东李家李易过继给其姨丈东京李家为子,所立文书里更是言明,李易至京城李家后为子或为婿悉听两便。这里有三份当事人具押作保过的文书,一份是黑虎山高家开具的解继归宗文书,一份是李易本宗开写的放子离宗文书,还有一份京城李家与京东李家达成的两便协议文书,大伙儿都上来看看吧!看后为其归入京城李家做个见证,唯有如此改日李易作为孝子答礼送葬方才名正言顺”。这三爷看起来已有老态,但说起话来却并不絮叨。
“给我,给我”一名褐衣男子作势欲起,半路却又蹲了回去,口中自嘲“给我也是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
旁边一名站立的男子瞪了他一眼,斥道:“朱三,就能能耍乖弄宝,说话做事也不分个轻重场合,你看看这多人,哪有如你似的”
朱三遭了说教,竟也浑意,曳斜了说话男子一眼,扭头看向一边,犹自小声嘀咕:“你有本事你倒是给大伙念来听听”
那站立的男子男子不再理他,看向三爷“三爷,在场的人当中,除开您老以外,认识一箩筐大字的也没几个,您看过说给大伙儿听了就算,哪里还有查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