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婴撇过头,不想看她脸上善意的笑:“有什么区别?今日是东宫的侍读,明日就是二皇弟了,孤劝你不如一步到位,不必假惺惺演戏。”
谢归晏的脾气就是好,对待他始终像是在对待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很有耐心:“殿下这样说话,臣可就伤心了,臣却无投靠二皇子的意思,若殿下不信,可以与臣打个赌,看臣能在东宫留多久。若臣输了,臣给殿下买一匹小马驹,若臣赢了,臣替殿下赢回一匹小马驹。”
“你这输了和赢了什么区别?”岑婴缓了缓,反应过来,“你知道今日的事了?”
谢归晏舒然一笑:“是啊,就是不知殿下是否有勇气,和臣去把那匹小马驹赢回来。”
岑婴愣了愣,慢慢转过脸,轻嗯了声。
现在再回忆起这件事来,岑婴翻来覆去地想,终究得承认这件事,那时候的谢归晏确实是把他当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哄着,他入东宫,是为支持正统的忠心,可也难说没有对一个孩子的同情心。
也怪不得现在的他能说出这样的话,除去君臣之外,非要细究私情,就是只把岑婴当作需要照顾的幼弟。
所以才肯在过去一年中,每一个他头疾发作的日子里,陪着他,替他按摩揉太阳穴。
所以在今日,被他冷落后,还肯漏夜进宫看他。
自此,岑婴的所有侥幸悉数熄灭。
太医那粗长的银针扎进他头部的穴位中,岑婴也感觉不到身上的疼了,他只是睁着一双空茫茫的眼,漫无目的地看着立在外面的谢归晏。
那一角的红色补服依然不染尘埃。
岑婴突然就恨起了谢归晏。
红尘万丈,凭什么只有你可以不染尘埃。
太医收好医箱走了出来,等在偏殿外的谢归晏忙迎了上去,细问岑婴身体。
太医道:“陛下头疾愈发严重,虽然臣开了药方,但只能暂且缓解,要紧的还是好生静养,少受些刺激。”
太医走后,谢归晏就问明洪:“陛下这回头疾发作,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
明洪近身伺候着岑婴,就算当日平康坊他没有跟着去,可是岑婴在梨园听的戏文指向性也忒明显,他多少是有些猜测的,但是君王没有发话,明洪不敢乱说话,于是只好含糊应付。
“旁的事没有,就那日陛下去了回梨园。”
这就是假话不说,真话说一半的魅力了,明洪这样一说,谢归晏就自然而然地想歪了:“又是因为太上皇?”
明洪不敢回答,只低头塌肩。
“敏行。”
偏殿内,传出岑婴的低唤声,谢归晏见皇帝叫他,便不再和明洪纠结当日之事,她赶紧进去。
岑婴只着里衣,衣襟半开,露在外头的是用纱带敷好的伤口,那些伤口每一处都得到了细致的照顾,因此纱带密集的有些恐怖了。
可见岑婴独自把自己关在偏殿时,伤得有多狠。
正如谢归晏所言那样,岑婴是她从十一岁看着长大到十八岁的少年郎,二人携手从低谷走到这帝位,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所以谢归晏看着岑婴身上的伤,不能不心疼他:“陛下日后还是少去梨园罢。”
岑婴漫不经心地卷着发道:“朕还以为敏行会直接进言杀了太上皇。”
谢归晏语塞。
太上皇再混账,到底也是岑婴的亲生父亲,这世上岂有儿子杀父亲的道理,何况岑婴贵为皇帝,要做天下的表率,这种念头他更是有都不能有。
所以谢归晏从未动过这种念头,岑婴这般说,还说得随意自然,让谢归晏好一阵悚然,只觉背后密密麻麻地爬着凉意。
“噗嗤。”
岑婴笑了起来,将绕在指尖的头发散开。
“朕随口说的,瞧把朕的敏行吓得脸都白了。”
他仰起脸看着谢归晏,烛光耀映下,那张脸实在漂亮得过了头,让所有人都可以轻易地原谅他冒出来的那些邪恶放肆的念头。
谢归晏也不知该说什么,干巴巴的:“陛下不如把太上皇挪到行宫去,眼不见心为净的。”
“若朕真这么做,那些言官可有话要说了,朕懒得跟他们吵。”岑婴漫不经心的,“朕记得从前敏行与朕提起过你的抱负,是什么来着?”
谢归晏不知他无缘无故地会把话题扯这么远,但还是一五一十道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