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既无太子之尊,亦无太子之荣,完完全全就是个东宫乞儿。
而太上皇这般做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自觉壮年,还不到要立国本的时候,王氏一族却敢无视他的权威,联合朝中诸臣逼迫他立太子。
太上皇不满臣子干涉他的事,便要与群臣斗气,他在朝堂上与臣子斗法,臣子越不满章家目无法纪,得志猖狂,他便越要任用提拔章家人,直到让章贵妃的兄长把太后的兄长取而代之。
而在后宫,臣子越要把太子之位加诸岑婴身上,他就越要把岑婴打落泥潭。他要让人知道,太子之位又如何?真正能给予一个人尊容的,不是名位,而是他!
只有他而已!
所以他放任章贵妃欺负岑婴,也纵容二皇子只以皇子之身超越岑婴。
他要让天下人明白,天下是君王的天下,不是群臣的天下!
太上皇做这一切时,从未顾虑过岑婴,而当太后被朝堂的震动波及时,急于自保,便与亲生儿子退避三舍。
岑婴作为权力拉锯战的牺牲品,只能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在东宫长大。
直到谢归晏来到了他的身边。
在谢归晏到东宫时,顾屿照曾告诉过她,太子脾性古怪,非常人可以忍受。
在谢归晏见到岑婴第一面时,看到岑婴对她的猜忌,戒备,冷漠,确实很符合一个冷宫皇子的性格,因在她的预料之内,还可从容应对。
但后来,谢归晏渐渐发现不是这样的,当她向他许下“愿得此身长报君,死生不相负”的诺言后,岑婴便将她视为自己人,对她日益亲近起来。
他会向她撒娇,抱着她的肩膀,把甜言蜜语不要银子地撒给她,但这些都是为了掩盖他犯下的错,或者去逃脱他的责任,不去做他不想做的事。
他撒娇的本事是在后宫夹缝生存中养出的能让他活下去的手段,他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根本不会过心。
与此同时,岑婴也显现出他的独占欲,只要二皇子稍微流露出对谢归晏的兴趣,他便像是被激怒的小牛一样,变得易怒且十分有攻击性。
但同样,谢归晏也发现,他并不是把她当作同伴,只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东西,二皇子抢走了他太多的东西,于是他应激罢了。
他只是在和二皇子斗法,其实不是真的在乎谢归晏。
谢归晏发现了这点后,她很费力地纠正岑婴,想把他的性子掰回来,想让他懂情也懂爱。
就如同她和顾屿照说的那样,他们是要拥护一个明君,而不是只是简单地取得党争的胜利而已,如果一个君王既不懂情也不懂爱,又要如何去怜悯天下苍生呢?
所以当岑婴撑伞冒雨去为被卷进巫蛊之祸的两位姐姐求情时,谢归晏别提多欣慰了。
她觉得她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总算把岑婴纠正回正道上了。
可是,忙于培养一个正统明君,用圣贤书和大道理浇灌岑婴的谢归晏其实很少去关注少年的心灵。
毕竟她决定来长安时,就知道皇室是多么糟糕的一个皇室,她面对所有乌七八糟的事,都不觉得奇怪,而且那时候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她分身乏术,自然无暇顾及。
直到在这时,天下安定,她翻着这本食单,想到岑婴的头疾,也想到初次与岑婴用膳时,她被饭菜的甜味齁到,抬眼却见岑婴面色如常地大快朵颐,似乎没有注意到膳食过甜的问题。
谢归晏迟疑:“陛下喜欢吃甜食?”
十一岁的少年郎面色平静,鸦羽似的睫毛半垂,落下阴翳:“甜食不易饿。”
他忽而抬起眼,笑了起来,像是在跟谢归晏分享一个很有趣的事:“詹事还不知道吧?孤从前饿得要自己去膳房偷食物,那些精美的菜不好动,孤就偷白面馒头,掰开,夹着饴糖,这样吃四个,就能挨过去一天。”
他漫不经心地把鱼肉从鱼骨上剔下来:“等孤登基了,迟早把章贵妃这帮人肚子剖开,掏空五脏六腑,塞满饴糖。”
后来岑婴果真登基,但他没有动用酷刑,只是简单地屠了章贵妃九族,把太上皇囚于梨园。
谢归晏以往认为岑婴后来听从劝诫从良从善,有她费心调.教的缘故,但现在她觉得,若岑婴非性本善,性格坚韧,他也放不下这些仇恨。
所以说,新城的这番忙碌,不仅没有如她预想般引起谢归晏的好感,反而让谢归晏发现了岑婴的一个优点。
因为这个优点,让谢归晏不忍岑婴重回寂寞,成为孤家寡人。
她决意对新城的事更为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