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穗摆摆手,看两人差点喜极而泣,忙不迭地退下,她才弯身去捡那柳絮,没忍住笑出声,之后又想到什么,才慢慢抬起头。
果然瞧见了一个人,正曲着腿坐在房檐之上,身上道袍飘飘,面上神情格外散漫,有些少年气。
“屿安,你怎么在这。”她仰头朝着问。
他还没能很好适应自己这个新名字,过半晌才从房檐跃下,朝着她伸手,掌心上是一只流苏钗,她今晨才戴过的。
“掉在路上了。”他解释道。
那便是一早就来了,所以方才那两个宫女的谈话,甚至她还没来的更早之前说的,他都全听到了。
分明今早她还跟他洋洋得意,却还没到一天,从神女到灾星,竟这么快就显了形。
“你不怕我么?”她将钗子接回,讪讪道。
赵清穗自记事起就在三清观,但听说她是从宫里被送来的,因为她出生时月份不足,出来的时候情况已经不太好,众人一时都手足无措,反倒是她最后硬生生挺了下来,也是从那时起就落下的弱症,所以送三清观来养病调理。
木深师父说她虽八字轻,却是个命硬的,老天爷不收她,将来定福泽无量,可她心中只想回宫里去,回到威严的父皇和温柔貌美的母妃身边。
那里金碧辉煌又花团锦簇,丝竹管弦都有悦耳的曲调,有新奇的小玩意,有许许多多同她一般大小的手足玩伴,她们嬉笑怒骂,热闹非常,她很喜欢。
不像这处这般孤寂幽静,日升日落,日日如昨。
自己是个灾星的事,她也很早就知道。
从每到元辰回宫的时候,小宫女们在背后偷偷议论的口中。
从皇姐皇兄们,以作为疏远她,不肯多同她亲近的理由。
再后来,便就是宫中派来的教习嬷嬷吃醉了酒,说往生殿中供奉着的人,说她会在这处的前因后果,因为她的降生克到了皇后娘娘的寿数,所以她才会在这里,为其上香,抄经,祈福,赎罪。
她不服也不认,只想那如果她不是灾星,或者她能证明自己不是灾星,那是不是就能回去了呢。
所以她听说掖县的事后,趁着教习嬷嬷口不择言喝酒误事回宫领罚,偷偷下山,想以此来证明她也能尽自己所能帮助百姓,救人性命,他们就不会再认为她是灾星而对她避之不及了。
现在才知,原是她一厢情愿,如今仍是受了罚。
“公主不是。”他在长足的沉默中开口,语气过分笃定,却很能叫人安心。
明明答非所问,答案却正巧是她其实想问而不敢脱口的问题。
赵清穗抬头,有些错愣地瞧着他,她所见之人并不多,却也没见过这么浅的眸子,洗去满身泥泞,墨发被束成马尾再没遮挡在脸前,她头一回这般认真看他,迟迟不语。
“你是谁,除了你自己,谁说的也不算。”他补充。
暮钟慢慢被敲响,一下一下,浑厚悠扬,伴着草木香,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味道,是后来的赵清穗最为怀念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