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忱握紧扇柄,兀自笑了一声。
崔韵时有见谢五娘的心情,却没有见他的心情。
她可真把谢五娘对她的亲近当回事,跟谢五娘玩起了善来善往,投桃报李,却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他用心挑选了那么多她会喜欢的东西送去,却连一句真心的好听话都听不到,她把他当什么了。
谢流忱自觉近日收敛许多,和从前相比更是好得不能再好。
难道他的姿态放得还不够低吗,就算当年刚回到谢家,在母亲面前装模作样的那些年,他都没有做到这个地步。
谢流忱眼珠一转,余光瞥见元伏放在屋中的一盆炭火,元伏往里面丢了几张他不要的废纸,一团黑灰和碎纸片混在一起,辨不清原本的模样。
他将团扇移到炭盆上,松开手指。
团扇准确无误地落入火中,只是两个眨眼的功夫,火苗舔上透而薄的扇面,它像在燃烧,又像在融化。
谢流忱目不转睛地看了几眼,忽然鬼使神差地伸手,从火中抢回被烧了一小半的团扇。
明明被灼烧的只是他的手,痛感却迅速传至全身,如同一把斧头在他的身体里乱砍乱劈,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疼痛,下意识就想松开最烫的团扇。
他的手指蜷了蜷,却再度紧握住扇柄。
他痛得想骂人,可是不知该骂谁,只能默然地保持姿态,盯着自己被火燎到的那片皮肉一点点地开始自我修复。
血肉拥挤着生长愈合,过了不知多久,他的手恢复如初,最初剧烈的痛感却仍在身体里搅弄,让他的手都止不住颤抖。
太疼了。
谢流忱抓着这把让他受了不少苦的团扇,眼前晃过谢五娘紧紧捏着它时的样子。
可她握得再紧,他一伸手,就能在她和行云眼皮子底下将它弄到手。
崔韵时总是把自己的心意送给无法守住它们的人,白邈是这样,谢澄言是这样,谢五娘亦如此。
她对他们都心存幻想,那他呢,她对他有过幻想吗?
想来必然是有过的。
他看着被烧过的团扇,一半残缺焦黑的扇面,就像半张被火燎过的美人面。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十分浅显的事,除了他的躯体本身,世上所有东西都是如此,一旦开始燃烧,便再无复原的可能。
所谓修复如初,同样是一场幻想。
这个念头一起,就如一颗未冷却的火星子,在他心头无声地灼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