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仅有几盏微弱的烛火,室内昏暗,谢流忱却觉得烛光刺眼。www.hongfengyd.com
浴桶里的水是元伏刚倒好的,白气蒸腾,他浸泡其中,身体却不知冷热。
他撑着头,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离开松声院,又是怎么回到自己住处的。
被她连番拒绝以后的记忆已然模糊。
凡是他不愿再想起的事,便都是如此处置的。
他半垂着头,忽然觉得下午在露观楼上遥望见她,仿佛已是极遥远的过去。
他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徘徊不去。
会不会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不会喜欢上他,无论他怎么表现,想要争取她的爱意,她都只会在心里,用一声声的拒绝,将彼此间的距离划得泾渭分明。
惊惶就如落入水中的墨,迅速侵袭全身。
谢流忱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与其思虑这些无法改变之事,不如想办法赢得她的欢心。
他拿起那串手串,数着自己的心跳,一颗颗捻动着。
今日真是糊涂了,即便要送狗给她,也不该直接以他的名义送,更不该他亲自提出,她本就记恨他,谁都可以送她狗,只有他这个罪魁祸首不行。
今后不能再出这样的差错了,无论要怎样弥补她,都要思虑再三,手段温和迂回,再不能惹她生厌,否则如何重归于好。
谢流忱再三思量,排除种种会刺激到她的法子,想到一个主意。
若是一条可怜又无助的奶狗,流浪多日,昏倒在崔韵时面前,还担心她不会收留它吗。
答案是肯定的。
而且要让人事先训练那条狗,等她和狗有了感情,再让它在谢流忱有需要的时候四处乱跑。
她不想见他,可是他若是抱着她走失的狗送还给她,总不会被拒之门外。
若是某日不慎被她的狗咬伤,他去见她时,她总不好直接赶他走吧。
她可以拒绝他对她的好意,可是不能阻止他通过狗来接近她。
谢流忱越想越觉得这条狗非常有用。
他擦干身上的水,穿好衣袍,让下人悄悄将谢五娘带去露观楼,他要问她一些事。
——
谢五娘被带来时一头雾水,不知到底什么事会让表兄急着找她。
更奇怪的是,表兄的人还恭恭敬敬地请她将她从前完工的玉雕木雕全部装入盒中带上。www.shuxiangzj.com
表兄肯定不是突然对她制作的东西感兴趣,他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看不上她稚拙的手艺。
她偶尔会听明仪郡主抱怨这个儿子,知道表兄的性子本质上有些古怪,他的刺都包裹在温和的外表下,走得足够近才会被他扎痛。
似谢流忱这般自我骄矜的人,谁都没有真正被他看在眼里。
就算是大家公认他非常宠爱的燕拾表姐,谢五娘也曾意外撞见过,表兄嫌燕拾表姐哭闹时的动静太吵,在她哭得正大声时往她嘴里丢了只小虫,吓得燕拾表姐立刻不哭了,转身冲去找个地方洗漱。
因为燕拾表姐当时哭得太投入,双目紧闭,完全没有发现这虫是她亲兄长扔她嘴里的。
而表姐跑掉以后,表兄露出一脸终于安静了的轻松神情,闲适地躺回躺椅上歇息,看得谢五娘目瞪口呆。
从那以后,谢五娘就觉得她还是不要了解,也不要接近这个表兄为好。
因为这个人的心中首位只可能是他自己,表面上看着疼爱谁,可一旦烦扰到他了,他只顾自己高兴,哪管她是谁。
谢五娘上了楼,谢流忱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坐到对面,案上摆好了作画的一应用具。
而后表兄问了她好些问题,全是有关阿角那条狗的。
比如阿角的耳朵是竖起的还是垂着的,耳朵上有没有杂毛,身上有哪里不同寻常之处……
一连串问题问下来,谢五娘有时候答得上,有时候答不上。
即便她回答不出的时候,表兄也没有特殊的反应,只是在她回答完之后,表兄提笔,在纸上画出了一条狗的模样,谢五娘不等他发问,便会意地点头:“就是这样,我就是照表嫂偶尔提过的话雕出阿角的,我想像中的阿角便是这般模样。”
谢流忱见她肯定,放下笔,将画纸放到一边晾干墨迹。
好在有谢五娘。
阿角去年就去世了,即便还活着,它也已经是条成年犬,从它的外观再难看出幼年时的可爱模样。
谢流忱也从未近距离观察过阿角,就算想找它的替代品都无从下手。
现在他想找的狗绝不是与阿角一般无二的,那就太过刻意,她一看就会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最好是与阿角有几分相似,但又有两三处明显不同的地方,这样才既能宽慰她失去爱犬的心,又显得十分自然。www.ganw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