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里走出个年纪稍长的管家婆子,稳步行至林绾跟前见礼。
“大娘子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老夫人请您进去呢。”
林绾唇角微扬,目光轻轻扫过主屋的门扉,笑意太浅,还未触及眼底便消失殆尽。
“表妹远道而来,我就不打扰母亲与表妹叙旧了。只是纳妾一事,还需问过主君,我不好擅自做主。”
婆子一听这话,笑得合不拢嘴,余光扫了一眼屋里,见里头的人没开口,就将提前打好的腹稿道出:“还是大娘子通情达理,咱们闻家业大,后宅却人丁稀薄,外头难免有些风言风语。待温娘子进了门,生个大胖小子,不照样也是大娘子您的功劳,您说是吧?”
“你——”桂秋哪能听不出话里含义,当即气得指着她的鼻子骂。
还未说出口,就被林绾拦下。
“那就麻烦妈妈替我向母亲道声谢,待主君同意,我也好准备一番,迎表妹进门。”
说罢,林绾拽着桂秋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扶荷轩。
皎月高悬时,林绾刚沐浴完,随意地盘腿坐在榻上,微微附身,颈间残余的水珠被火盆的热气蒸腾干净,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颈。
这样慵懒的模样,林绾鲜少示于人前,可桂秋却见惯了,沏了盏茶端给她。
“余春堂派人递来消息,说让表姑娘暂时在府里住下,主君应允了。”
林绾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她忽然想起什么,蓦地坐起身来,附耳对桂秋说了一句,旋即搓着小手满怀希冀地盯着房间某处。
很快,桂秋取来一个紫檀木雕鎏金匣子,置于几上。
葱白指尖轻轻勾开卡扣,匣子啪嗒一声开启,里面静静躺着一大沓房契和地契。
林绾小心翼翼地取出,摞成整整齐齐的一沓,指尖翻拨时,契纸发出沙沙的声响,好似皮靴踏入雪地,积雪塌陷的细微响动。
“这声响……真令人愉悦,人在这世上活一遭,为的不就是恣意快活?只要闻景不裁减扶荷轩的用度,任凭他纳几房小妾,我也不在乎。”
她鼻尖微动,细细嗅着契纸的气味,眉眼顿时舒展开,眼尾轻轻挑起。
“可是,那表姑娘毕竟与主君打小一块儿长大,若得了主君宠爱,您的地位可就不保了。”桂秋忧心忡忡道。
话音刚落,屋外猝然响起通报声:“主君来了。”
屋内二人皆是一惊。
闻景常年宿在书房,除了逢年过节的家宴外,基本见不到人。
就连新婚夜,他也是宿在书房里,二人至今也未圆房。
对于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陵州首富,外头的流言蜚语从未停过,其中被讨论最多的,就是他们二人的夫妻关系。
往好了说,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冰;说难听些,就是琴瑟不调。
但林绾并不在意这些。
桂秋迅速将匣子收好,退出屋外前,特意低声叮嘱了一句:“主君难得来一次,大娘子可要抓紧机会,切莫失言,伤了夫妻情分。”
她暗自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迎接。
游廊上,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伫立着,静静地眺望着庭院中光秃秃的古松,又仿佛透着空无一物的树梢凝视天边的弯月。
月色清清冷冷地洒在他身上,他转头望过来。
林绾脚步一顿,嗓音里带着疑惑:“官人怎么来了?”
闻景手里拿着厚厚的账本,似乎刚从书房处理完公务回来,幽深的黑眸泛不起一丝波澜,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
边走边说:“今日之事,母亲都同我说了。”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温家横遭变故,母亲怜惜表妹孤苦无依,让她在府里安置着,也能讨母亲欢心。”
到底是赵氏怜惜温泠,还是闻景怜惜这位青梅竹马的表妹呢?
闻景虽非赵氏亲生,却十分孝顺,但凡余春堂需要,珍肴异馔、蜀锦吴绫,他都会竭尽所能满足。
但这都与她无关,倘若闻景真要纳温泠为妾,她还能借机向他再要几个铺子。
耳畔好似响起了纸契翻动的声响,她极力压下唇角的弧度,心虚地垂下眼帘,装得温婉娴淑,“但听官人安排。”
他淡淡地“嗯”了声,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见他径直走到桌案前坐下,林绾上前给他倒茶,余光偷瞄了一眼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