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目瞪口呆,饶是他从小到大见过的花花公子无数,也没见过季殊合这样的,拍马屁拍到极致,丝毫不加遮掩。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回想起刚来朔州,那时他正与殿下交谈案情,殿下随手给了他一个手炉,他收下之后却突然觉得如芒在背,转身一看,马车旁有个俊俏的公子在喊人,脸上虽带着笑意,眼神却是冰冷的,就站在那平静地盯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置身无边黑暗,让人不寒而栗。
他起初以为季殊合是殿下的下属,后来看殿下也不曾让他做过什么事,反而处处纵容他。王然说他是殿下的男侍,他却是不信的。他见过好多男侍,他们的眼神大多浑浊不堪,看不到任何希望和追求,偶尔夹杂着绝望和自甘堕落的快意。
不像季殊合,眼神是清澈的。逢人便带三分笑,肚里心思全未知。
日常表现出来的是对殿下有意思,可真正目的谁又清楚呢?
算了,他也不必再想,左右都戴着面具罢了。
各怀心事走了半刻钟,快到城门口时,谢檀发现那里值守的士兵差不多增加了一倍,密密麻麻站着,绕了城墙一周。城门依旧紧闭,后面还用木桩顶住了,门外不时传来“砰砰”顶撞声。
“这是怎么回事?”谢檀指着那些木桩问道。
“都是外面那些流民闹的,快到年关了,他们急着进城。瓦剌那边虽暂时停了侵袭,但城外无吃喝,天寒地冻,任谁也扛不过去。左右都是死,死城里好歹也是落叶归根了。”
“听王大人说,这几天闹的是越发凶了,个个跟不要命似的。光打死打伤的就有这个数。”他伸手比了个九。
“这怎么行,我去让他们把城门打开。”谢檀面色一沉,步子就要迈过去。
季殊合伸手拦住了她,“我劝殿下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赵明达虽不是个好人,但他这回做的却是对的,只是手段强硬了些。”
张清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花花公子也能有这见识,他随即也斟酌道:“季公子说得对,眼下城内环境确实并不足以容纳这么多的流民。”见谢檀怀疑,他又接了一句。
“不知殿下来的时候可否看到了,饿殍遍地,横尸遍野。有些人甚至易子而食,看着是不是很惨?”
“可一旦放他们进城。”他语气陡然凝重起来,“他们便会大量挤压城内居民的生存空间,抢走他们的粮食,霸占他们的屋子,夺去他们的子女,费劲一切心思活下去。”
尊严和道德在‘活下去’三个字面前不值一提。
似是曾经历过这些场景,张清的脸色一下子激动起来,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内心隐藏了巨大的痛苦和悔恨。
他反常的行为惊到了旁边两人,季殊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并未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谢檀却习以为常,拍了下他的手臂,张清这才清醒过来,闭目缓了一下,“届时,殿下您的敌人就不仅是赵明达了,还有城内原本温顺的居民。”
“所以只除去一个赵明达还不够,真正的敌人是关外那些鞑虏。只有彻底驱逐他们,我南明才能国祚千秋,旗下子民皆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谢檀语气沉重,目光深远,似要穿透那些高耸的城墙,抵达不远的疆场。
她握紧了身侧的掩日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城墙,话里多了几分坚决,“走吧,去王然家。”
...
三人到王然家时,他正陪妻女用膳。因是休沐在家,未穿官服,只着牙白道袍,头戴方巾。少了点官场圆滑,多了几分儒生气质,这才像是为民请命的县太爷。
他的妻子看见谢檀来了,连忙起身行了个礼,小女儿倒是还坐在椅子上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待王然介绍完谢檀身份后,他妻子面色一惊,抱起女儿就要跪下行大礼,被谢檀阻止之后,战战兢兢拉着女儿站在一边。谢檀不欲吓到她们,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四人重新坐下之后,王然望着满桌的残羹剩炙也有些为难,刚刚一时心急让妻子先下去了,现在也不好让她重新过来收拾。
住的地方小,也没多少人来,平时一家人吃饭活动都在堂屋,也没个正经谈话的地儿,而在这对着一桌剩饭谈话显然是不妥的。
谢檀看出了他的为难,抬眼望了下窗外,“王大人院子里的这株海棠花开得正好,不如出去赏赏?”
王然如释重负,跟妻子一起搬了四个椅子到树下,见谢檀盯着他,乐呵呵的道了一句:“殿下,下官这地方小,一家三口住着,也没其他伺候的人,是以有些活就直接自己上手干了,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谢檀也温和着道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