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梦中睁开了眼。
梦里,她看见奶奶,爷爷,爸爸,妈妈,二姐都围在自己身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笑。她向下看去,见自己穿着医院的病服,正虚弱地躺在床上。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刚刚做完钛板手术的那一天。
奶奶看着她,含泪开心地说太好了,阿丹去世后,终于又有可以接她班的后人了。
爸爸搂着妈妈,表情也激动极了,说真好啊,以后你的腿脚正常了,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你不好找对象的问题了。
二姐笑着说恭喜恭喜,现在你唯一的缺点也没有了,看来你很快就可以升职加薪咯。
他们都好高兴,高兴到没有一个人想起来问问病床上的她,钛板打进骨头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白鹭洲闭上眼,又睁开眼。
这次她看见了池柚。
池柚蹲在地上,小小的一个,正伸出手来小心地触碰她的脚踝。然后抬起头,望着她说:“……毕竟是异物,平时走起路来,是不是还很疼呢?”
年轻的脸皱巴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是老师好像从来都没表现出来过,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老师,要不要我来救你?”
要不要我来救你……
要不要我来救你……
要不要我来救你……
白鹭洲倏地再次睁开眼。
已经冰冷的汗干在太阳穴边,窗户被风吹得在墙上磕碰出窸窣声响。香炉里已经不飘烟了,不知是何时被吹灭的。
她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嗓子里干得生疼。
很快她又发现,疼的不止是嗓子,还有头和身体。
熟悉的感觉告诉她,这是着凉生病了。大约几个小时后,就会开始发烧吧。
白鹭洲连爬起来关窗户的力气都没有,于是缓慢地翻了个身,面朝向墙,裹紧被子。她用最后的意识打开手机请了假,然后给爷爷奶奶发了消息知会。
这样病一场也挺好。
她颤颤地呼吸,能感觉到有滚烫的气经过鼻腔。
……希望烧糊涂以后,就不要做梦了。
白鹭洲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彻底失去了时间意识。
她一直闭着眼,睡得时而深时而浅,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白天,什么时候又到了晚上。
偶尔意识清醒点时,她能听见身边有人在说话,先是奶奶和爷爷,后来又有宋七月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大惊小怪地喊叫她生病这件事。
她睡了醒,醒了又睡,就是一直不愿睁开眼。
她应该是病了好几天,因为宋七月那聒噪的声音她起码听到了三次。最后一次,宋七月不知道她醒着,烦躁地站在她床边打电话。
等待电话拨通的时候,宋七月自言自语着一些话:“这可怎么办,这是啥情况啊……这情况黎青也没提到过,怎么办怎么办……我要不还是问问好了……”
宋七月:“喂,黎青?”
宋七月的声音又渐渐远了,似乎是在跟电话那头的人汇报着什么。
白鹭洲听不清,头脑昏沉起来。
于是模模糊糊地又睡过去了。
漫长的一觉,做了数不清的梦,却做完就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过去多久。
再次恢复意识时,白鹭洲感觉到有人在用毛巾擦她的脸。应该是奶奶吧?她想。宋七月又不会这么贴心。
那人帮她擦完脸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几乎听不见。
虽然几乎听不见,但还是悠悠地泊入了白鹭洲的耳畔。
白鹭洲身体一顿。
这声音……
那人敏感地感觉到了她的僵硬,手上动作停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您醒了么?”
白鹭洲终于睁开了眼,撑起一点点眼皮。
在只有一台夜灯亮着的昏暗房间中,朦朦胧胧的,她竟真的看见了池柚的脸,就近在离她手边十公分不到的地方。
夜灯昏黄的光铺在池柚的侧脸上,看起来多少有几分憔悴。小姑娘眼睛还肿肿的,也不知道这几天哭过了多少回。
“……你怎么又来了。”
白鹭洲沙哑地开口,声音轻得快要听不清了。
“不是叫你不要回来了吗?”
池柚揉了揉眼睛,嗓子也有些哑。
“我又没有和老师正式告别。没有告别,再见一见也没关系。”
白鹭洲低低地笑了一声,虚弱地轻喃:
“怪不得不愿意说再见,原来是等着这种时候和我耍赖。”
池柚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像只小猫一样趴在白鹭洲的身边,有点心虚地咕哝解释:“我……没有这样想。”
白鹭洲问:“谁告诉你我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