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地往前坐了一些, 拉近了刚刚退开的距离, 拽起自己另一边没给白鹭洲擦水渍的干袖子, 小心翼翼地举起,去擦白鹭洲颊边的眼泪。
但她这个举动,却让白鹭洲的眼泪流得越来越多。
怎么都擦不干净了一样。
池柚不知道这时该说些什么, 白鹭洲也不说话,只是注视着池柚流泪。
两个人,一个哭,一个帮忙擦, 这个状态维持了很久很久。
久到让池柚觉得, 不太正常了。
就算感动,至于哭成这样吗?
而且眼前人不是情绪会正常表露的旁人,是一向隐忍克制到极致的白鹭洲。
“有、有这么感动吗?”
池柚犹豫着问。
白鹭洲极浅地弯了下唇角,挡开了池柚帮她擦眼泪的手, 自己用掌根斜着擦掉剩下的湿痕。
她虽然哭得久了点, 但她的神情和仪态仍旧平稳,胸口都没有稍剧烈的起伏, 一举一动也依旧维持着表面的矜重。
“前一分钟哭, 是感动。”
白鹭洲开口时,声音竟比她喝水前更哑。
“一分钟之后的哭, 是想到……如果你最后没有选择我,我该怎么办。”
池柚蓦地失神。
她忍不住地将这句话细细放入心底, 慢慢拆分开,逐字去感受。
“你太好了,池柚。你真的,太好太好了。”
白鹭洲皱起眉,眼里有再难压抑的苦涩。
“你这么好,我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听白鹭洲这么说,池柚的鼻尖竟也跟着发酸。
“如果你最后和别人在一起,我、我该……怎么办……”
白鹭洲才擦干的眼尾又变得湿润,沙哑的嗓音里染上控制不住的点点哽咽。
“我该怎么办……”
如果说以前示弱的白鹭洲是冰川碎裂,那现在的白鹭洲,就是已经碎裂的冰块又融化成了水。
水里有沙砾,树枝,碎玻璃,在刮着她的那双起雾的眼睛。
毫无疑问,这一刻,她的皮囊下,定然在下一场暴雪。
白鹭洲没有明说出那句话,但池柚懂她在害怕什么。
——如果连池柚都不要她了,那这个世界上,就真的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永远坚定地选择她了。
为什么她终其一生,漫漫长路上,什么都留不住?
为什么只有她白鹭洲的遗憾,是始终都无法补圆的遗憾?
白鹭洲产生动摇的这一瞬,池柚倏而意识到,她努力了三年,甚至可以说是十三年的成果,在刚刚的那秒里轰然倒塌了。
怎么会这样呢?
她预想的明明是只要她追求白鹭洲的时间足够长,就算最后她走了,白鹭洲也会因为她的追求而拥有这份对世界的自信。
是什么地方变了?
良久,池柚才想明白。
变的是白鹭洲。
白鹭洲爱上了她,想和她在一起了。所以她的抽身,会在顷刻间,让三年的救赎变成三年密密麻麻的刀。
在她未来某一天离开的时候,所有的刀,将全部刺向白鹭洲。
池柚第一次如此具体地感受到,坚守原则是件多么难的事。
她以前从未想过,白鹭洲抱着“师德”两个字保持着和她的距离,控制着不要逾距,心里究竟会受怎样的煎熬。可是现在她忽然就明白了。
她好想抱一抱面前抵着额头流泪的白鹭洲。
想告诉白鹭洲,其实,她的选择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她曾说过,以后她会让自己的身体基因去选择未来的伴侣。她不笨,她很清楚,在柴以曼提出要牵她手,她本能地拒绝时,在看着哭泣的白鹭洲,每一根神经都生出想要拥抱对方的欲望时,她身体的基因,已然做出了最诚实的选择。
可是不行。
池柚一直坚守的原则始终在告诫自己:她答应过柴以曼的,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不会和白鹭洲越界就是不会越界。一旦她自毁约定,她所有的原则就会在瞬间统统崩坍,她曾经做出的承诺会全部变成笑话。
原来,想靠近却不能靠近,是这种样子的折磨。
池柚对白鹭洲的爱,向来都是由心疼为种子生出来的。
她意识到“忍耐”很折磨人的时候,第一个念头不是替自己难受,而是开始心疼以前习惯了“忍耐”的白鹭洲。于是爱意更深,越深越心疼,越心疼越深,像一个无限纠缠增长的函数,看不到尽头。
“要是你早一点接受我……就好了。”
如果白鹭洲早一点接受她,或许后面这些纠结和难耐全都不会发生,她们也不用等这漫长的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