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灼拿了三枚,置于两掌中间,有节奏地轻轻摇晃。
上一世,她在无为子真人的山门前堵了一个月,缠着他收下了自己。
无为子真人是天心观的观主。
正所谓十道九医,天心派一门援道入医,门人医道双修,世人称他们为道医。
公子去世前,她满心扑在医术上,为他续命。
公子去世后,她开始涉猎其他,无为子真人对她倾囊相授,阴阳禄命、诸家相法,灼龟五兆、周易六壬(注)她都学了。
“周管事。”
外头有人叩了门,周管事就过去开了,问道:“怎么了?”
“西院那里收留的客人,听说主家来了,想过来道个谢……”
咚。
三声脆响,铜钱接连落在了桌上。
这是……
顾知灼凤眼一挑,她看着桌上的铜钱,整个人呆住了。
死卦!?
过了半晌,她抬手在三枚铜钱上虚虚抚过。
这卦象极差,意味着,会有大凶之事发生。
“姑娘。”周管事过来了,目不斜视地禀道,“姑娘,西院的客人在外头向您问安。”
客人?
顾知灼眉梢轻挑,朝他看去,周管事就笑道:“是去往翼州探亲的富商,主家姓沈,他们中有人被乡野毒蛇咬伤了脚踝,过来求蛇药。”
“他们生怕蛇毒反复,又求借宿一晚,小的就做主应了。”
当时刚过申时,周管事还不知道顾知灼会来,不然也不会应下。
“如今他们就住在西院。”
王氏心善,她在世时,经常会在庄子上为周围村镇的百姓施医施药,还特意留出了西院给那些远道而来问医的百姓暂住。
哪怕她不在了,周管事也从来没有怠慢过她的善意。
顾知灼拾起书案上的一枚铜板,在两指间来回摩挲,若有所思道:“有多少人?”
“一共十来人,带着四辆马车,有管事有护卫,他们主家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周管事一一禀着,“他们家管事就在外头,想给姑娘问声好。”
一个姑娘家住在这里,自然是不可能去见的,但知道主家来了,遣人过来问安这也是礼数。
顾知灼站在窗边,朝垂花门的方向看去。
雨丝绵密,一个穿玄色长衫的中年人打着伞站在雨下。
他的手上提着一盏琉璃灯,在看清楚那个中年人的瞬间,顾知灼像是被闪电给劈了一样,脑中隆隆作响。
这是老熟人啊!
锦衣卫指挥同知盛江。
顾知灼神色微凝。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还伪装成了富商家的管事。
他是富商的管事,主家又姓沈,那这富商公子该不会是……
顾知灼的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个名字。
她揉了揉额头,心存侥幸地问道:“周管事,这家的公子是不是一身敞袖红衣,贵气又矫情……又挑剔,还长得特别好看。”
“对对。”周管事忙不迭地回道,“是位红衣公子,气度极佳。他们家的四辆马车里全是些日用物。他们往下搬的时候,小的亲眼瞧着,围屏,地毯,茶器香炉、琉璃灯什么的样样都有,就连恭桶都随身带着。”
顾知灼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后背也凉飕飕的。
这么挑剔又龟毛的人肯定就是他了!
沈旭!
她没记错的话,沈旭是在一年前以弱冠的年纪执掌了东厂,尤以手段毒辣,远胜上一任东厂厂督而令人生畏,抄家灭门死在他手上的人数不胜数。
想到被东厂抄了的武英侯府。
从荣宠万分,到罪证确凿也就短短一天,区别只在于圣意。
顾知灼还记得,上一世当她重回京城时,沈旭已是如日中天,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翻云覆雨。
当时就有御使联名弹劾,说他“专主和议,植党专权,徇私欺君”等等的弹劾折子短短几天就堆满了御书房,可是最终的结果是满朝文武少了近三成,所有人都是“罪证齐全”。
京城里头风声鹤唳,菜市口的血腥味更是整整一个月都散不去。
至此往后,再没人敢对沈旭说一个“不”字,其后的日子,更是顺者昌逆者亡。
朝中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