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海接过折子退下了。
所谓江滨之案,便是先帝驾崩之时,京营团练使江滨意图迎祈王上位的谋逆大案,此案是内阁首辅杨元正与锦衣卫都指挥使张永所平定,江滨曾深受先皇宠爱,结党营私,朝中不少官员党附,故而此案牵连甚广,足足一年才结案。
这里头牵扯首辅杨元正,杨婉便忍不住忧心忡忡。
祖父明明已经结案了,皇帝却还要再查,是什么意思?
杨婉担心皇帝要对她祖父下手。
如此一来,她必须尽快争取到皇后之位。
刚好手中的差事已办妥,杨婉余光瞥了瞥那乌木牌子,心里头隐隐生了个念头。
裴浚批完手中一份折子,正打算喝茶,就看到杨婉上前来,
“陛下.....”
“何事?”裴浚淡淡看着她。
杨婉慎重道,“先前礼部遴选女官入宫时,独独尚寝局不曾安排女官,臣女瞧着凤宁妹妹这几日规矩学的不错,她性子又好,做事耐心,您看能不能提携她为尚寝局的掌司?”
六局以尚宫局为首,而杨婉是尚宫局的主事人之一,提这话并不突兀。
裴浚听了这话,将手中的朱笔搁下,眯起眼打量她。
所谓尚寝局的掌司便是侍奉皇帝起居与寝殿打扫,很容易近水楼台先得月爬上龙床。
杨婉对上他寒厉的眼神,脊背不由得绷紧,可她到底有城府,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
裴浚岂是这么容易糊弄过去的,他面容微微一侧,半边俊脸落下一片淡淡的剪影,让他整个人现出一种忽邪忽正的危险来,他的眼神慢慢变深。
“你试探朕?”
这四个字一出来,杨婉额尖的汗倾泻而出。
她飞快扑跪在地,不停磕头,
“陛下恕罪,臣女失言,臣女错了....”
想摆出皇后的大度,替他安排侍寝女官,利用李凤宁探路。
裴浚将她心思看得透透的,他喜欢聪明的女官,却不能聪明过头。
杨婉磕头不止,雪白的额尖很快磕破一块皮,血色黏在地上,可皇帝没喊停,她不敢停,这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在这样英明睿智的上位者面前,可千万别耍什么小心思。
杨婉哪杨婉,你道行还浅了些,莫要再做蠢事。她不停告诫自己。
杨婉优点之一,在于能及时醒悟,绝不让自己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裴浚漠然道,“自己去宫正司领板子。”
杨婉哽咽道,“谢主隆恩。”
匆匆抚着衣裙退出来,见李凤宁守在外头,她窘迫地笑了笑,“凤宁妹妹,我身上脏了,还请你替我入内,给陛下奉茶。”
李凤宁瞧见她额头破了一大块皮,连着发青发紫,心头震撼。
连杨姐姐这么出色的人都被皇帝处罚,她又当如何?当真应了那句伴君如伴虎。
李凤宁小脸泛着忧愁,“你去吧,我来奉茶...”
忍不住往珠帘内的东阁觑了一眼,这会儿那间东阁就像是刀山火海,充斥着森冷的气息。
总得有人进去吧。
李凤宁将原先准备的燕窝粥搁下,重新换了温茶来,小心翼翼靠近珠帘,也不知直接进,还是通禀一声,一旁来说,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宫人,径直去奉茶是无碍的,可今时不同以往,凤宁唯恐自己触了霉头,被发配出宫。
于是便在珠帘处往里探头探脑来。
裴浚正瞥着那盘乌木牌,就捕捉到了小丫头虎头虎脑的样子。
凤宁对上裴浚锐利的眼,浑身打了个激灵,忙问,“陛下,臣女可以进来吗?”
裴浚给气笑,这人就夸不得,才好几日又开始犯蠢,
“你不进来,朕上哪喝茶去?”
凤宁麻溜地滚进来,将茶水奉上。
茶水不冷不烫,将将好。
裴浚擒在掌心喝了几口,心口怒火被压下去少许,再抬眸,便见凤宁拢着袖双手交握在腹前,小心翼翼偷窥他的神色,见裴浚发现她,又慌忙躲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畏首畏尾来?嚷嚷着不给朕做妃子的气势哪去了?”
完了,终究还是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