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生得异常清秀,唇红齿白,眼泪涟涟叫他南大人,双手裹着胸脯不肯松。
南少溪从他怀中搜出一本《辍耕北游记》,又意外发现了他居然是女儿身……那时尚是淑和公主的玉芙夫人受了惊吓,哭着蹲在他脚边,说她只是想买些书回来看,内宫无趣,她只能用这种办法消遣。
弄得南少溪站不是弯腰不是,很尴尬。
他到底把淑和扶起,又退三步行礼,将书还给他,说自己无礼,未能认出公主。
淑和睁着泪眼,颤颤问他不把书收走吗?
南少溪哑然失笑,公主读的是游记又不是檄文,他为何要收?
淑和破涕为笑,抱着书向他道谢,南少溪避眼不敢直视,心想公主哪里需要道谢,他冒犯公主搜身,公主不怪罪,已是饶恕他。
后来他常常在附近碰到扮成小太监的淑和,她或是开心或是低落,南少溪就知道她今日有没有买到自己心宜的书卷。
后来见得多了,淑和也会大着胆子央求他,买来她搜不到的书籍,起初南少溪拒绝,前朝后宫不可私相授受,但抵不过淑和时而塞块点心,时而关怀慰问,南少溪终是无奈答应。
先帝有十几位公主,淑和的生母身份低微,是最不起眼的那个,这也使得她能比其他的公主更能自在地游走在宫廷之中,如敏捷美丽的彩狸,顷刻能带着一身艳丽的皮毛消失在檐铃脊兽中。
最后见到淑和,她身染重病,成了朝野人人避讳的玉芙夫人。
他远远行臣礼,玉芙夫人平静遥远的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翻书。
她美丽无双,如一件珍贵易碎的瓷器,连温柔的春风拂过,都令人心悸是否会吹倒她。
行过礼后,南少溪往前走去,二人隔着溪水和楼台擦肩而过,玉芙夫人眼睫低垂,视线落在书上,忽然侧目,带有些许遗憾和感念地问:“本宫遍寻一卷书册未果,南大人奉命修书,才华斐然,少时便有才名,可否替本宫找到它?”
南少溪顿住脚步,不曾转身:“娘娘说笑了,您深受陛下宠爱,天下书籍莫不收录在陛下书库中,娘娘想要什么,陛下自会命人寻来。”
玉芙夫人愣了愣,她皱眉一笑,“是我忘了,叨扰大人了。”
“娘娘不必多礼。”
此后他因公务前往西北,倒是见到了许多游记中所描述的景色,时隔一年再回京,听闻的便是她的死讯。
雨息云开,月上树梢。
嘉穗睡得不安稳,醒过来仍有几分懵懂恹恹,她撑起胳膊,身上锦被自肩滑落,露出柔顺蓬松的黑发。
她记得她睡前是看了书来着,那书呢?
嘉穗翻开枕头和脚踏,均未发现游记痕迹,坐在床上发懵。
一只手握着游记递过来,“是在找这个吗?”
嘉穗高兴接过,“就是这个,在书斋找了好久才淘到,我还没看完,要是丢了,得遗憾好久。”
“少时就拥有之物,怎么到现在还没读完?”
“说来话长,还不都怪姜……”
嘉穗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樱唇微张,不可置信地仰起头看那人,南少溪背对着灯影,蹙眉的样子,深深望着她,眼里似有许多东西。
无声叹了口气,南少溪蹲下身子,目光和嘉穗持平,现在换他仰着头了,他握住嘉穗两只冰冷的腕子,喉音沙哑:“所以你到底是谁,穗穗?”
身体如过电般轻颤,嘉穗悚然睁大眼睛,两只折跪在床上的小腿麻得发痛都察觉不到。
“嘶——”
嘉穗痛苦地拧起眉毛,南少溪抬眸:“怎么了?”
“小腿。”嘉穗咬紧牙齿,身体绷得直直的,连声音都是痛苦的,“抽筋了。”
“谁让你一直跪着,不知道的还当你多对不起我。”南少溪冷冷说了句,伸手抓过她的小腿,放在手中按揉穴位,“好点了吗?”
习武的人手劲大,松弛有度,嘉穗痛出了眼泪,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忍不住看向南少溪的神情,没看出什么来,她心里更慌。
“哥哥。”她唤。
“嗯?”
见他还答应,嘉穗犹豫了下,欲盖弥彰地道:“方才我说的是江、江小姐,就是我在京城的玩伴,她问我借走了书,一直到上个月我离京才还我,我这才没看完的。”
“是吗?”南少溪不紧不慢的帮她揉腿,“我记得你们俩玩得不好,还吵过架,你倒大度,还愿意借自己心爱的书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