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粮一事大伙一直暗暗悬着心,眼下真等来了,倒也不算太震惊,但把禾苗秧苗拔出来,重新改种白鹤果是什么意思?
仙鹤吃的果子既然能在山地种植,何苦非要来占大伙吃饭的田地?
先前好不容易盼来种子顺利抽芽,不管有田没田的人,谁不盼着今年风调雨顺大丰收?
别的不说,只要本地的粮食丰收,县城里没地的人家平日买粮也能便宜些,毕竟省了运输的脚力钱。
而且,蔡相公上台后数次调整了粮钱绢匹的折变比例,到时如果拿钱去抵税赋,可比直接交粮食要贵上十多倍。
提出这法子的人,简直是造了大孽!
还没等农人们悄悄商量出法子来,第二天,宜阳各处的田地大户就齐齐赶来了县衙,恳求崔仙芝帮大伙想想办法,去州里走走路子。
崔仙芝一脸为难地拍了拍桌子,“造作局既然发出了这封公文,可见州里长官也是知情的。其实对州里来说,比起本县这点粮食,能为官家的仙鹤种白鹤果更是天大的福气。”
大户们一听立刻就懂了,是啊,辖下县城能为官家的本命仙鹤种仙果,对州里来说只有好处,哪能有什么坏处呢?
今年宜阳就算产不出粮食,长官们也能让大伙改用现钱去折变缴纳,他们该收的税赋可是一分不会落下,到头来承担这一切的,是全县的百姓。
可造作局那封公文里,只字不提“赔偿”二字,到时拿什么去交税纳赋?
大户们是有钱,真要吃下这暗亏也饿不死,可自古以来,越有钱的人自然把钱看得越重,越不喜欢吃什么暗亏。
大户们呼啦啦全跪了下来,大喊着“崔官人最是爱民如子,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宜阳全县步入绝地,还请官人为民做主啊”,大有崔仙芝若是不应下来,他们就赖在衙门不肯走的意思。
崔仙芝这才“无奈”地让众人签下一份“恳请朝廷酌情补偿粮食”的请愿书,称会将此事上奏朝廷。
大户们为打动修道的官家,还纷纷咬破了指头按上了血手印,官家素来仁善,反正又不会为一封血书就降罪于他们。
打发走大户后,崔仙芝翻着洇干了血手印的请愿书,这下是真高兴地看向李世民,连连称赞道,
“时明之智,果然远在我之上也!只希望这趟真能两难俱解!”
如果按他的性子,当日一接到公文,就会将造作局枉顾民生的行为与他的不满之意,写成奏章直接派快船北上呈君,劝官家别听林灵素那妖道花言巧语。
可李世民制止了他,还想出了这么一个弯来绕去的计划——
让他先放出消息,拿到宜阳县大户们画押的请愿书,再写上一封“臣虽有心助力官家修仙大业,怎奈造作局坚称此番改种白鹤果乃是为国效忠,官家并无补偿之意,一时百姓惊惶失措唯恐皇恩不再,臣斗胆恳请官家拨粮南下”的要粮奏章,连同请愿书一起加急呈往京城。
如此一来,崔仙芝就成了体贴道君仙名的忠臣,纵便有让官家不虞的“要粮”之举,那也是被民众血书逼迫的无奈之举啊,归根到底,不也是为了保全官家的清誉吗?
而坚称“官家并无补偿之意”的造作局,自然是污蔑君父的奸臣。
而接下来,不管青云道长的神仙局怎么设,都跟崔仙芝这个“幡然醒悟”的忠臣无关。
能有这个既能保全自己、又能打压造作局的法子,崔仙芝自然求之不得。
次日,煎熬不安的宜阳县流传出一个消息:
昨日,青云道长例行画符篆为官家祈福,怎料夜间有仙使入梦,告诫了他两件事——
白鹤果是仙家宝物,乃是追随天庭仙鹤投奔主人而来,一不能让它远离大宋皇帝,二不能让它沾染人间俗气,必须种植在纯净少人气的土壤,才能保留仙家效用;
下月恰逢值年太岁降临南方,太岁喜静,又喜食万民善念,切不可让南方生怨冒犯。
仙使再三叮嘱必须重视这两件事,否则,违反之人必会遭受天道惩罚。
虽然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却极大地缓解了百姓的恐慌情绪:
白鹤果需要“纯净少人”的土地,怎么看都跟种粮食的田地没关系啊,种粮食还得用粪水施肥呢,岂不玷污了仙家宝物?
而造作局如果坚持逼大家改种白鹤果,不正会引发民愤滔天冒犯太岁吗?
不管信没信,大伙都争相把这事往外传,盼着能传到汴京的宫里去。
李世民悄悄问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