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颔首,“我向来言出必行。”
薛孚马上激动喊着“师父”,立刻就弯腰屈膝想给他跪下来磕几个头。
李世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不必拜师,你仍旧喊我二哥就好。”
薛孚高兴地扶着他的手臂蹦啊蹦,“好,我都听二哥的,不管二哥让我做什么一定都是最有道理的!”
薛季阳在一旁看得既欣慰又失落,为这学管家和读书的事自己和母亲不知苦口婆心劝了多少趟,没想到竟比不上外人的一句话...
他重新带着审视的复杂目光,认真打量着眼前翠竹鹤松般的少年。
他也曾见过许多出身市井贫家的少年,若对方乍然走进这样一个清幽富贵的环境中,都是拘谨的,自卑的,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局促的小家子气息。
但他方才在回廊下见到赵二郎第一眼时,心中不可谓不震惊。
赵二郎也穿着江南寒门子弟最常见的麻布衣裳,可他的面容是自信从容的,步伐是洒脱稳健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闲庭信步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他只在郑官人那种手握一州权柄的上位者身上见过!
而两万两银子对赵二郎来说,恐怕是十辈子也挣不到的巨额财富。可这个少年为了给王家出头,为了给孚哥儿出头,又或是为了给某个被卫哥儿得罪过的人出头,主动拿着太宗真迹送到自己面前,他不为求攀附,不为求富贵,只为了替别人求个公道!
至于那个语焉不详的人情,既然与钱财无关,想来,对方无非是想借薛家的势做点什么。
他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这样的人成为敌人一定很可怕。若不是对方一心替孚哥儿谋划,自己是一定要趁其羽翼未丰设法先除去的...
想到这里他又露出了笑容,没想到孚哥儿这孩子傻人有几分傻福气。
虽然薛寿是他嫡亲的侄子,薛卫是他最得用的儿子,但对一个商人来说,权衡利弊才是永恒的处世原则。
是薛寿自己贪心不足害死两条人命,是薛卫自己得意忘形欺负了旁人,如今,有人捧着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来找他们报仇,他能为了保下一个侄子和一个庶子,就拒绝对方手中的唐太宗真迹吗?
不能,跟郑大官人的权势比起来,薛寿和薛卫的分量太轻了。
他当然也可以事后愤然报复对方,但赵二郎提出的交换条件里,有一条是专门为孚哥儿提的,他能报复一个对幼子仗义的友人吗?
薛季阳应下了这四个条件。
...
当日,他就带着真迹和薛孚,迫不及待赶往杭州献宝攀亲了。
这一回,兴奋沉醉在唐太宗书法里的郑秋麟,果然欣欣然认下了薛孚这个干儿子,还主动邀请他们改日去家中做客。
次日,薛季阳兴致勃勃回到宜阳,立刻命人在云阳酒楼备下一桌上等席面,专程请李世民来答谢。
既然薛季阳主动示好,李世民下值后也欣然赴宴。
酒酣耳热之际,薛季阳倾身笑着说,
“贤侄有所不知,昨日我到了杭州知院署衙门口一看,才晓得捧着奇珍异宝拜见郑官人的,都快把门槛踩烂了!这回多亏贤侄祖传的真迹,不然呐,再过些时日我恐怕连署衙的门都踏不进去了...”
李世民放下酒杯,笑得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薛员外这话就太客气了!这幅真迹留在我们手中毫无用处,可一到了您这样神通广大的人手里,立刻就发挥了它本来的作用,可见真迹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拿着它。”
薛季阳抚须笑了笑,倒是个懂进退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突然,他像是有意显摆似的,端起酒杯得意道,
“嗐,今日有人来找郑官人禀公事,我本想回避一下的,哪知郑官人非不让我走,说如今两家既然已成了干亲,有什么好避嫌的?你猜猜,我听到个什么好消息?”
李世民想了想,忙做出一副兴奋的模样,
“既然是公事...难道,是辽国同意为我大宋减免岁币了?”
‘欸!契丹人贪得无厌,哪会如此好心?”,薛季阳摆摆手,再凑前一点压低了嗓音,
“前几个月,金人不是刚在北边立国了吗?童太尉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就劝官家早些派人暗中联络金人,到时就能联手出兵把辽国给灭掉了,若这事真能成,岂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李世民心中骤然一沉,却立刻想到另一个问题,“郑官人也是这么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