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百姓呐喊声愈演愈烈,云水瑶兴致勃勃,坐在屋顶上不受其扰,并不打算在这时出手,只托着下巴专心看底下两人对峙。
黑衣人自认修为在沈欺尘之上,可惜今夜来得匆忙,没带多少辉石。
“你竟然知情,倒难为你装了这么多年。”他丝毫不敢懈怠,紧盯着沈欺尘,不肯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夹着尾巴做人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想报仇是也不是?其实你恨不得让他们都死了,可是你不敢,你想活命。”
“卑微如蝼蚁尚且惜命,又何况是人呢。”沈欺尘不为他所激怒,“我生来就是这条贱命,想活下去也不是什么为人不耻的事。”
“贱命?我看可未必。”黑衣人一哂,神情含着几分轻蔑,“你既然这么想活,那我今日便放你一马,来日可别忘了给我磕头谢恩。”
他见火势愈发大了,不欲多留,用掉最后一颗辉石,御剑飞身而起。
刚越过屋顶,两只箭矢紧随其后射中了膝窝,他吃痛卸力,从天上摔落下来,剑倒是兀自飞走了。
黑衣人忍着腿上的剧痛,抬头瞪向他,不可置信:“你居然敢对我动手!”
大火还在烧,风愈强劲,到处都能听见火焰燃烧的爆裂声。
沈欺尘慢慢走到他身前,弯下腰用弓弦勒住黑衣人的脖子,像栓狗一样牵着他。他低垂着眸,看着黑衣人狼狈的脸,莫名笑出了声:“敢啊,你凭什么以为我不敢?”
黑衣人被勒得脸色通红,快要喘不过气了,双脚不停地蹬地挣扎:“你他妈有病……快点放开我!”
长了一张纯良无害的脸,心机却深沉似海,杀人也毫不心慈手软。
云水瑶心想,他果然是表里不一,就像条温柔的毒蛇,善于伪装,凭着外表轻易能让人警惕,等待时机反咬一口就能要人性命。
院里的房屋被火焰吞噬,烧得面目全非。
小灰心头狂跳:【别再和他浪费时间了,再不出去真的来不及了!】
沈欺尘置若罔闻,他跨过小灰,拖着黑衣人往火海中走,雪白的袍角像一片柔软的云,顷刻间被火焰吞没了。
浓烟钻进胸腔里,黑衣人摔在地上,剧烈咳了两声。火焰燎断了他几根发丝,他脸上惊疑不定,声音中多了一丝慌乱:“你今日敢杀我,难道不怕暴露自己吗?”
沈欺尘盯着他滑稽的脸色,放声而笑。他掐住黑衣人的脖子,将他死死按在地上,温声细语地说:“怕啊……我怕死了。”
他和颜悦色地笑着,眼里却呈现出不属于这副温润皮囊的疯癫:“我不光怕死,还怕黄泉路上孤单,临死前总要拉个垫背的才好。”
他言语间,头顶掉下几块燃烧的木渣,落在地上,火花噼啪地爆开。
黑衣人嘴里发出粗重的喘气声,像条死鱼瘫住不动了,差点被他活活掐死。
他艰难挤着字眼:“疯子……你他妈就个疯子!
沈欺尘手背上溅到了火星,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麻木不仁地看着他,平静道:“不是喜欢玩火么,怕什么啊。”
轰然一声,头顶木梁被烧断,直直地坠下来。
沈欺尘依旧不为所动,直到一双手抱住他的腰,强硬地拖着他离开火场。
“先说好,我救你和保护你是两码事,所以你要付我双倍的报酬。”屋里房梁烧断了好几根,云水瑶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救出来。她让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顺手捞了一把等在外面的小灰,“抓紧我。”
身后房屋被烧得轰然倒塌,云水瑶扶着他飞身上了另一处屋顶。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他苍白的侧脸,急忙开口问了:“你还撑得住吗,不会死吧?”
要是他出去以后断气了,她不就白救人了吗!
沈欺尘偏头咳了两声,脸色在黯淡的月色下显得格外苍白,没有半点血色,仿佛最薄的瓷器胚,一碰既碎。
乌浓的眼睫微微颤了下,他垂眼静望着云水瑶,从她真正干净澄澈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脸,眼神像在聚焦似的,慢慢浮出一点亮光。
静了片晌,沈欺尘脸上忽然露出个笑来,眼尾微微弯了起来,又回到了那副乖巧无辜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觉。他说:“姐姐,你又救了我一次。”
云水瑶也在端详着他,哪怕一点细微的变化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倏忽凑近了,用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诚恳地评价道:“你还真是会变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