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献望向余娇娇:“那就更说不通。你既然知晓这些,也知晓杨知州为人,又为何要出头救这些流民?”
余娇娇轻笑一声,她没有看沈献,而是望向前方。
乌烟笼罩的天空破开一道缺口,阳光倾泻而下,照在遍地流民的身上。
有孩子看着金灿的日光满目欣喜,伸手晃了晃,想要抓住阳光的边界,咯咯笑了起来。
“我记得你曾说过,人之一生所生疾苦,大多是因为欲望作祟。可你看他们,他们从洛水一路南迁,没有吃没有喝,只有一双破洞的鞋子,就这样走了足足四百公里,所求不过是一口饭,一碗粥。可在有些人眼里,他们是刁民,是羞耻,是腌臜物,是可以随意放弃的垃圾,所以即使是这一点所求也被看做是痴心妄想,轻飘飘一声令下就被剥夺,因为他们不配。”
余娇娇说着最冷酷的话,语气却异常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众人皆知的隐秘。
“这世上有些人挥霍生命,有些人却连活下去都是奢望。我瞧见他们就会想起很多人,想到已经死去的人,想到还活着的人,也会想到我自己。”
她望向沈献:“你在百草谷所遇求医之人众多,但其实他们是这世间最幸运的一类人。因为能知道百草谷的人,不会是寻常人,能到百草谷求医的更不会是普通人。而更多像这样的芸芸众生,得了病就只有等死的份,你觉得公平吗?”
沈献静静听着余娇娇的低语,她平静甚至冷漠的诉说着过往,像是回忆他人的故事。
“从前在后宅,我每日所想便是挣脱束缚,不被卖给别人做小老婆,我花了五年时间摆脱命运,从后宅走到了前堂,能够为自己做主。成了余家家主后,却因为女儿之身遭到鄙夷和轻视。”
她轻嗤一声,“你根本想象不到一个女子在这世间立事有多难。但我做到了,我又用六年时间证明了自己,成为扬州唯一的余城君,让那些曾今鄙夷我的变成了拉拢我讨好我的。我知道这世间本无公平,世道艰难,但绝境之下总有夹缝生存,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护住一些人,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余娇娇笑眼弯弯,两颊的小梨涡让沈献双眼微晃,一瞬间觉得比金日还要灿烂。
“聪明人也会有想要犯蠢的时候,认为对的事情总要去尝试一下。”
余娇娇勾起唇角,眼中流光划过,声音狡黠。
“不过一个狡猾之人说的话,你敢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