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再让我见到这个男人了！

即便他是我的父亲，也请，别再让我看到他的脸了！

——歌剧·《萨玛与维尔哈多》·第五幕

***

阿佳维非常喜欢每周日都会在佣兵城中表演的，一出描写第五王朝时期两个没落贵族家庭从相互敌视，最终走向联姻的故事。记得那戏剧的名字，是叫《萨玛与维尔哈多》。

这出剧看的人非常少，真的非常非常少。

毕竟，一个描写贵族老爷们的悲剧，是很难在这群得过且过的佣兵们之中，得到所谓“共鸣”的。

所以……几乎每次阿佳维能腾出时间看这出剧时，剧场里的观众都非常少。

是的。

非常少。

但是，阿佳维却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

随着对这个剧的理解的加深，不知不觉间，他的代入感，却慢慢从两位主角身上转移到了“以卑劣、恶毒、用尽一切手段试图复兴家族，并已经取得了不小成就”的萨玛的父亲——艾马尔子爵身上。

这或许便是人年长后的变化。

不知不觉间，阿佳维总觉得，自己也正变得像艾马尔子爵一样：为了某些东西，而甘愿付出自己的灵魂。

……再仔细想想。

是啊。

他骑在马上，悠然长叹。

（我已经四十多岁了。）

（再过几年，就是五十岁了。）

时间过得好快。

真的好快。

今天平安度过了，但明天呢？后天呢？即便今年能获得很潇洒，可明年呢？后年呢？

……他并不相信自己能活到六十岁。

结果，这样得过且过，赚了许许多多钱、杀了许许多多人，却注定将在死后什么都留不下的人生……或许，连那个剧中的悲剧角色——最终在女儿与女婿的逼迫与唾骂声中，死守着宝库暴毙的艾马尔子爵还要不如。

至少他的人生留下了一些东西。

至少……

至少他那一生，一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且，即便不被任何人理解，也依旧坚持到了最后。

可我呢？

这样想着，一丝苦涩便蓦然泛上心头。

阿佳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问题。他只是在策马前行的同时，偶尔望一望头顶的并不是天空的天空，并且，喟然长叹。

而后，

周遭的气氛似乎越来越压抑。

之前那种不安的感情并没有消退，倒不如说，反而是越来越强了。

他觉得呼吸越来越跟不上节奏。

“呼——”

长长吸了一口气后，再缓缓吐出。

“吸——呼——”

而后，重复之前的步骤。

可焦虑感依旧没能消退，男人开始感到不对，他重又望向刚刚离开的出口，想确认是否有人从那边过来……可那儿只是一片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咚咚。

咚咚。

咚咚！

心脏剧烈跳动着，阿佳维骤然感到恐慌，他猛地抻动缰绳，并拍打马的脖颈，以令它从不慌不忙的状态转变为疾奔。

跑！

快跑！！

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

速度渐趋极致。

然而，在无法得知身后事物的前提下，阿佳维却没法对当前情况做出任何判断。

他不知道是谁。

但，一定有人紧随着自己。

他更不知道对方身在何处。

但……无论他在哪儿，都一定在附近！是的，一定！

……

马儿疾奔着。

但它跑了一会儿，却突然放缓速度，并最终停止。甚至任阿佳维如何打它、呵斥它，都不肯再向前移动半分。

“你是谁！！”

喉咙很干。

阿佳维感觉喉咙很干，他非常想喝水。

“快出来，我看到你了！”

但，这儿没水。

甚至连其它地方该有的废弃建筑物都没有。这片开阔地似乎藏不住什么人，可是……

可是，有人。

一个女人。

完全透明的空气逐渐由淡转浓，继而，一个人形的事物，开始从空气中逐渐荡漾、并映现出来。而在阿佳维终于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个女人。他近日来十分熟知，却并不熟识的女人，却已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恐惧。

慌怖？

不是的，这些都不是的。

因为，这个女人，她有着一张与城主的妹妹：索菲亚完全相同的脸孔。

“你是……”

阿佳维张大了嘴巴。

他还没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