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区的夜，寂静如水。

小鬼在沙发上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但索索，却没能入睡。

他躺在床上，双目微整，心里则回忆着今早城主所说的一切。

……

【你怕了吗？】

（我怎么会怕？！）

【他的话太过骇人，所以，你怕了。】

（不，我没怕！）

索索与另一个自己争吵。

他感觉这样的自己，实在很像是一个傻子：

（你凭什么说我怕了？！那群城主，论实力，绝对没有学院的那几个人强！）

【是啊。】

【但是，你根本比不上那些天之骄子；而现在，你担心自己甚至连这些并非天之骄子的家伙都比不上——难道不是么？】

（是啊……）

（是啊！可那又怎么样？！）

索索的心在呐喊：

（为什么是你在唠叨？这种打击我自信心的勾当，不是更该让一线来做吗？！你滚开！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你滚！）

【如果可以，……我会滚的。】

【并且，如果可能的话。我倒也更希望由一线来代替我做这些事…呵，可是，谁知道呢……】

含义不明。

意义不明。

另一个自己说的所有话，索索都听不懂，更不想听懂。

（你给我闭嘴！）

【好的，好的……】

【我会闭嘴的。】

【这样，你就满意了吗？……哦，假如到时候你不想打，我随时可以替你作战。】

【那么……】

【再见……】

……

随后，夜色重又恢复为寂静。

脑海不再嗡鸣，耳畔也不再传来另一个自己那令人烦躁的刺耳声音。

索索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他深深呼吸，以竭力平复已经接近崩溃的心神。

“……”

（我不想战斗。）

他如此想着，心中不由再度泛起一丝苦涩。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沉寂的黑暗中…渐渐入眠。

***

一天，两天，第三天。

交代给城主的事，他办的很快。整理场地、邀请观众、发放传单、乃至用魔石将实况转播给付费观赏的富人——一切遵照最直接的步骤进行。可以说，在这几天中，整个白银世界，已逐渐做好了为索索而狂欢的准备。

……

但是，他不喜欢这个。

尽管自认为是喜欢显摆的人。可是，类似于这种命运完全无法掌控，整个人像提线木偶一般供人嘻弄、被人消费……哪怕再过一万年，索索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

……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战斗前的准备阶段，他并不会被蠢货们打扰——而可以独自待在狭小的更衣室中，一边哀叹命运多舛，一边在照镜子的时候继续往脸上涂抹药水。

胖神父的所谓易容术，不过是用马洛夫草、安达娜希玛花、以及巴拓巴树脂勾兑出的幻觉药水。

这药水很好用。用得多了，索索甚至觉得现在这副面孔，反而更适合自己——不懦弱、不阴柔，充满阳刚之气，且给人以不怒自威的观感……自来到地下世界后，每次照镜子时他总会想：假如自己生来就是这张脸…那该有多好啊。

“唉……”

他叹了一声。然后，便脱去长袍，并且将之前来这边时地下世界赠送的魔法衣穿到了身上。

虽说假如可以，他更愿穿着长袍迎战。但之前的小打小闹毕竟没法和这次的正式战斗比——从前索索或许可以宣称那件魔法袍是他买的。但这次比赛人多眼杂，难免有哪个没心眼儿的学生跑来观战。而假如被谁从衣服上看出林索索其实就是魔法学院的索索·茶·艾尔米……神啊，那可就不好玩儿了。

倏倏，倏倏——

穿好衣服，并认真扣好每一个扣子后。他重新站到了镜子前。

镜中的索索，一看便是有着钢铁精神的武学强人。但只有真正照镜子的人才知道，无论镜中的自我有多美好，还原回现实中，都不过是一场梦。

（第一战选城主。）

（第二战是第七区的城主，然后第三战是……）

记不清了。

来之前，索索明明有认真背过。可不知怎的，一到紧要关头，他却想不起城主交代过的对战顺序了。

“嗯……”

越想越想不起来。最后，他只得放弃了努力。

吱嘎——

他推开门，走廊里静悄悄的。

“呼……吸…呼……”

深呼吸几口气后，他竭力平复心情，以期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不至于被谁瞧不起。

【我再问一遍：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真的？】

嗒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