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是下午两点零六分。
地点……是欧丹的家。
站在大落地镜前的她,左手举着件白色运动服,右手则拿着条淡棕色的及膝皮短裤。
(这样可以吗?)
她刚洗过澡。
而且,身上还抹了香喷喷的皂角。
(鞋子已经选好了,可是……)
她有些心虚。
相比起萨尔玛、玛莎、抑或街上那些花枝招展的其它女人。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
这样一个不太漂亮,还没气质的女孩(34岁),即便走在街上,也不会得到太多关注。
“……”她微微抿起了嘴唇。
“这两件……不行。”
将衣服重新塞回衣柜里后,欧丹再次犯了难。
她不喜欢买衣服。
一直以来,也讨厌拿自己和别的女人作对比。
她很清楚自己是个没有魅力的女孩。
……是的。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点。
“……”
所以呢?
所以?!
(所以我就该穿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以普普通通的样子,去见索索吗?)
她蹙起了眉毛。
(……不。)
如此想着,女孩便从衣柜里,取出了她最珍贵、也是一直以来珍藏的、从不敢穿上的旧衣。
“……”
苏托拉加连衣裙。
这一件,听夫人说,是她年轻的时候穿过的。
她一直很喜欢这件衣服。虽然它并非苏拉托加工匠的织品,但是,在某种意义上,这件衣服绝对是价值不菲。
“……”
(要穿上它?)
欧丹有些犹豫——要知道,这件衣服陪了她十六年。
这十六年来,她一直将它看作是夫人的化身;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欧丹都一直将这件衣服压在皮箱底下、柜子里面、床板夹层。她从没穿过它,也从不敢穿上它……毕竟,这件衣服,早已不只是一件衣服。而是……
(夫人……)
她轻捏着连衣裙的两角。
在落地镜前,苏托拉加连衣裙的淡色花纹,与少女(34岁)的洁白肌肤非常相称。
“……”
而同样的。
站在镜前,就仿佛重现了时间的节点。
……
(并不是这一件。)
她想。
(那天,夫人穿着的连衣裙,并不是这件……)
(而是……)
(…………)
***
嘈杂声。
吵闹声、谩骂声、呼喝声、嬉笑声。
有人在吐痰,有人在打孩子,有人在啃西瓜,有人在高呼邻里乡亲。
啐!啪!嗤!咔!嗷嗷!喂!嘿!啊!
……
…………
声音。
很多声音。
非常多的声音。
“……”
“!”
“啊!”
蓦地,欧丹受到了惊吓。
她突然瞪大眼睛,澄澈的双瞳中,则映现出了这个世界的模样。
“姐姐……”
有谁拽了下她的衣襟。
“!”
她扭过头去:
“什么?”
声音沙哑、干涩。
其中不包括杂音,但却隐含着久经沧桑的疲惫与倦怠。
“……”
倒映在她瞳孔中的,是妹妹萨尔玛的身影。
“啊……啊。啊哈哈。”
欧丹看着妹妹,无语凝噎。半晌,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丝难听的笑声。
吱——
吱,嘎——咚——!
“!”
欧丹猛竖起了全身汗毛。
刹那间,她的整张脸被惶恐、惊怖、乃至于绝望的神色堆满了。
“……!”
她猛地扭过头去——
“……”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二十一年前的那天。
微雨,初晴,淡淡红霞。
空气中弥漫着死鱼的腥臭味,而与烂鱼同样腥臭的,则是广场中央那聚集在一起的、同样散发着恶臭气味的贱民。
他们面色蜡黄。
或面目熏黑。
或佝偻着身子,吸食西罗。
或瘫软在泥地上,醉生梦死。
……
…………
而远离那些人;或者说,是令那些社会残渣不由自主就产生畏惧感的,居于正中央,却恍若超然于此世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