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经行远,福源酒楼门口那小二依旧如被雷击般愣在原地,差点以为自己脑袋要搬家了。
侍从忍不住道:“左不过是市集闲谈,公子何必吓唬那小二?”
陆敬祯垂目摩挲着酒壶,嘴角衔一抹冷笑:“事实而已,我的确是每日都在参沈慕禾。他不死,我便不会罢休。”
侍从叹息:“可陛下这些年不还是没动过沈将军一根毫毛?”
陆敬祯轻笑:“陛下若全然不信,又怎会特意把将军夫人和世子从豫北接来京中?东烟,你不会真当陛下是接他们来享福的吧?”
东烟心中微凛。
“这些年,京中传过一则秘闻,说是……”陆敬祯说得越发漫不经心,“成德三十一年,身为主帅的豫北王凯旋途中突然卧病,回去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实则是上头怕他功高盖主。”
东烟吓得差点没拉住马缰,先帝当年的确得过一场大病,为了今上将来能轻松执掌朝政,急急帮他除了功勋显赫的豫北王,扶少年将军沈慕禾上位。
十多岁的少年未必会有他父王的根基。
东烟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所以,先帝扶他家公子上位也是一样的?
因为他出身寒门,年轻没有根基?
那等今上将来真正能掌控一切的时候,岂不是……
东烟内心正震惊不已,马车内男子声音轻缓而出:“陛下如今不动沈慕禾,不过是因为边疆仍然需要他。”他微嗤,“帝王之术而已。”
东烟拧眉:“您不是清楚么?那还……”
“你当他沈慕禾不清楚?他若不清楚,又怎会在老王爷去后主动上奏请旨自降爵位?说什么只想当大周天子的一把刀守卫疆土……不过是想避其锋芒罢了。”烈酒淌过喉道,陆敬祯压住呛咳,嘲讽道,“只要天子明白那三十万戍边将士听的不是豫北王的命,他们领的是沈家的意,不管沈慕禾是豫北王还是豫北侯,这件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东烟听得心中惶恐,此刻马车正经过豫北侯府门前,他不由得将马车放慢。
车帘微掀,轻暖日光夹着冷风微卷,车内青年一双瞳眸莹亮。
王府外停着三五辆马车,瞧着便知里头十分热闹。
陆敬祯盯住豫北侯府看了片刻,忽地道:“这些年,陛下时常问我,为何非要跟豫北侯府过不去。”
关于陆首辅与沈将军的恩怨,京中谣传纷呈,光是那些首辅大人同沈将军恩怨纠葛的话本都连出几百本了,且连年都是坊间茶余饭后最令人兴奋的谈资。
东烟自然也听过不少,他却只拣了要紧的问:“不是沈将军通敌叛国吗?”
“是。”陆敬祯应声,他的目光威压,“踏着别人的尸骨方走到如今位置,他倒是有脸回来。”
他又往嘴里灌了一口烈液:“来年开春,是该让沈将军回来吃一顿团圆饭了。”
东烟吃了一惊:“您不是说陛下还需要沈将军么?您要是私自动手,被陛下知晓的话……”
“陛下会亲自料理的。”陆敬祯落下车帘,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笑意,“只需再送他一个沈将军便好。”
坛中的琼浆轻晃,陆敬祯又尝了两口,是当年那个人送至他唇边的味道。
今日的酒似是特别上头,他好似有些醉了。
凉风徐送,日光在车帘半掀微掀间忽明忽暗,青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往软垫上靠,指腹摩挲着酒壶窄口,无意识喃喃:“沈嘉禾……”
“阿嚏——阿嚏——”
远在边陲雍州城防上巡视的沈将军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近日天寒地冻,将军别是着凉了,还是先回去。”跟在一侧的侍卫徐成安忧心劝说。
另一人打趣道:“我们沈将军这体质怎会着凉?依我看,一准是青梧姑娘在念叨将军!将军,您耳根子是不是都被念叨热了?”
沈将军吸了吸鼻子:“我怎么觉得更像是有人在咒我死?我说呢,今天像是缺了点儿什么,怎么没人跟我说近日陆首辅又骂我什么了?”
众人一噎。
沈将军笑道:“愣着作甚?他敢日日骂我,我还不能听一听了?”
“呃……这个,呵呵,将军何必同他一般见识?”
“一个酸臭书生他懂个屁!下回让他拿着笔杆子去跟辽人打仗试试?”
“若是我哪天回京,必要半夜把人掳走,蒙住眼倒吊在城门外一夜给将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