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祯倏地折了眼皮:“什么?”
谢莘失落笑笑:“郡主走前赐婚圣旨就拟好了,只是未来得及送去豫北。郡主走后,我求先帝不要销毁诏书,它至今还在我手里。这条路走得太艰难时,我便会拿出来看看,好让自己清醒地知道我究竟是郡主的谁。”
陆敬祯的心跳剧烈,呼吸短促,他本能轻按住胸口的婚书。
这番话,他去豫北后,也告诉郡主知晓了吗?
谢莘同郡主不过是差点指婚的渊源,却肯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若郡主知晓,她那样心软,也会待他不同吗?
那是必然的。
否则谢莘在豫北军里也不会那么顺利步步高升,不会有后来的夺权。
谢莘自嘲笑道:“三州失地令大人寝食难安,自然无法理解下官这样的小情小爱,但至少下官同大人的目标是一致的。”
陆敬祯胸口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没那么伟大,他也不过是打着收复大周疆土的旗号在报私仇罢了。
只是他现在知道郡主还活着,他不需要报仇了。
陆敬祯低敛眼睑:“我弄错了。”
谢莘:“什么?”
夜风吹得窗外树影摇曳,内室的烛火瞬间跳了火星,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陆敬祯终是又抬眸朝谢莘看来,泛黄烛火在他苍白脸颊跳动,他的声音很轻:“沈慕禾没有害死郡主。”
“陆大人……”谢莘满脸不可置信,“您在说什么?”
当年沈家遭先帝猜忌,沈家先是让郡主常年卧病博取同情,这件事走不通后,沈慕禾为了保住沈家昔年荣耀,故意买凶刺杀自己,实则让郡主替自己死,事后大周上下无不心疼豫北侯府,逼得先帝只能暂时留着沈慕禾,这不是他们一直以来都一致认定的事实吗?
这位日日都在参沈慕禾通敌叛国的陆大人,漏夜前来却是告诉他,一切都搞错了?
“大人莫要开这种玩笑。”谢莘面色微凉,“郡主本常年在豫北养病,开战前夕,沈慕禾说什么营地来了位神医,非要把郡主接到边关去,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诡异!他便是早就通敌了,这才做出被刺杀的假象迷惑朝廷,反正最后死的人也不是他!”
这也是陆敬祯长久以来认定的事实,但却不是真相,因为郡主还活着。
他无法解释,只好道:“你去豫北之事先放一放,我会同陛下说。”
“大人?”谢莘错愕问,“是您这次去相州发生了什么事?您家里……”
“无事。”谢莘以郡主未婚夫的身份热切替她报仇的态度像直接扎上陆敬祯心脏的利刃,他稳住身形撑着桌沿起身,“别……找沈慕禾的麻烦。”
谢莘微愣后失笑:“大人看得起下官,下官能找他什么麻烦。”
但他能卧薪尝胆,等多年之后的经营。
这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计划吗?
还是,连唯一不惧豫北军的陆首辅也要退缩了?
车轮在寂静夜里倾轧滚动,陆敬祯伸手入怀,轻触到怀里婚书的指尖开始发烫,这一瞬间,他很想见见郡主。
特别想见她。
陆敬祯又换上了祝云意的脸,尽管他知道他不可能见到郡主,但他还是吩咐马车远远停在了豫北侯府外。
见了谢莘后,陆敬祯就像个失了先机的小丑,小心翼翼地守着本不该是他的姻缘。
郡主恨陆敬祯,他连以真面目见她都不敢。
谢莘信任他,他却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
那封婚书灼得他无地自容,陆敬祯垂目按了按闷得发疼的胸口。
突然,“吱呀”一声,前面豫北侯府的大门徐徐开了。
浅橙色的火光透着灯笼薄纱照出,他看到了郡主。
车帘刚被完全掀开,陆敬祯刚想张口叫她,又见沈嘉禾扭头冲后面笑:“干什么扭扭捏捏,走啊。”
易璃音有些迟疑:“都这个点了,真要出去?”
沈嘉禾干脆一把将她拉出门:“这个点福源酒楼热闹着呢,且我听闻酒楼背靠月河,晚上靠窗赏景也是极美的。京中女眷都去赏过景,偏我夫人不曾,那怎么行?”
易璃音被她逗笑,由着被她拉上马车。
两个侍女欲跟上。
沈嘉禾摆手:“你俩能不能有点眼见力?”
侍女们捂嘴笑。
“奴婢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