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逾仍在咄咄逼人地说:“你以为你这就算是两全,揪着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强心禁锢在自己身边,无休止地折磨下去?”
“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万俟逐鹿心脏缩了缩,一阵隐秘的刺痛倏然扎了他一下,使他几乎口不择言,“怎么不算?本尊默许她反抗,纵容她闹出事端,她对我的性命虎视眈眈我也忍下了!”
“甚至于——”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
甚至于曲云织与玄微,与那个暗卫的事,他也能既往不咎。
宋逾冷笑连连,“放屁!”
“你不过是在自以为是地对她好,喜欢一个人重要的根本不是将她留在身边,而是祝愿她的幸福。”
宋逾平静下来,一张清秀面容上,双眼如同明镜般澄澈,“你与曲夫人相处之时,可曾有过二人都发自真心的欢愉?”
万俟逐鹿思绪在这一刻尽皆停驻,一幕幕回忆在脑海中闪现。
他笃定地说:“有的。”
许久之前,他也曾见过曲云织的笑颜,虽然不知道那是否是她的伪装。
他固执地强调,“一定有的。”
宋逾没说话,他只是很安静地凝视着魔尊,清澈的眼倒映万俟逐鹿的面容,映出他脸上自欺欺人的倔强。
万俟逐鹿狼狈地移开目光,“是啊,你说的没错,喜欢一个人会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他重新转过头来,指尖用力点着自己的胸口,“难不成要本尊亲自剖了一颗真心,将九幽水连同自己的性命一同奉给她?”
万俟逐鹿逼视着宋逾,“你站在本尊的立场能做出比我更好的选择吗?你又不曾对人动过心,凭什么一副说教的口吻对本尊挑三拣四?”
宋逾卡了壳,的确,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但我见过人间的恩爱夫妻,至少他们绝不是你与曲夫人这般。”
万俟逐鹿哑然半晌,“寻常夫妻也不会如我与她那样,站在全然敌对的两边。”
这话过后,二人间静了许久。
宋逾叹了口气,他与魔尊大吵一架,还没争执出一个结果,但已经没有继续吵下去的心力。
谁都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冷静下来,看着万俟逐鹿,见他蔫头耷脑,却站得笔直,眼里是称得上幼稚的执拗,简直就像根直愣愣的棒槌,哪怕将天捅破也不肯服一下软。
宋逾忽而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
巴掌大的黑色糯米团子,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会牢牢压在肚皮下面,紧紧黏附着,软乎乎的一团却倔得很,任谁来了都拉不开。
与他如今何其相似。
魔尊没有爱上他人的经验,也不懂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他第一次有了心动的对象,只知道顽固地留在身边,誓不罢休。
唯独在情爱一道上,他还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屁孩。
宋逾突然笑了出来。
万俟逐鹿不解地看向他。
“你既如此坚持,那就去找吧。”宋逾心里其实并不支持他喜欢曲云织,因为他实在担心魔尊的安危。
却也同样不忍目睹他的黯然神伤。
宋逾无奈地给这个木鱼脑袋答疑解惑,“去找到一条你与曲夫人能同行的路。”
万俟逐鹿呆呆的,好半天才有了反应。
盘踞在书房的漆黑影子,也同主人一般呆头呆脑地掉了下来,阳光重新自窗棂漫洒而落,浸透在魔尊眼底。
“好。”万俟逐鹿认真应诺,“我听你的。”
于是这天,他站在曲云织的卧房外,不自在地垂了垂眼。
轻轻敲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