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师被吓傻了,他听见眼前的羊头怪人喉咙中发出干哑的声音——
“你……不是!真正的,巫!”
这语句不似喊话,也并非方言,而是一种宛如从雷霆暴雨中取音的古语。言毕,它尖利的指甲轻易插入了傩师的胸膛,正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开时,一条皮绳悄无声息地绕颈而过,随后一根钢针重重刺入了它后颈的哑门穴。
对焦渴病发狂者,针其哑门。
“吼!”它野兽般咆哮间,有人已经步伐轻巧地用绳索绕过他的脖颈和左半边手臂,并在他一爪抓来时,灵巧地后撤躲开。
“针其哑门,缚其四肢,阻绝经络……”
按平日里处置焦渴病人的流程,到这里应该可以快收工了,但很快祈寒酥脸色就变了,只听一声嘣响,她那无往不利的牛皮绳子竟直接被这怪人生生撕裂,可见其力气之大,根本不是她能制服的。
不一样,和以前所有的焦渴病人都不一样。
然后,在祈寒酥震惊的双眼中,这怪人身上被盐粒腐蚀地流黄水的伤口一个个裂开,粘稠的血涌了出来,竟肉眼可见地结成了一块块红色的冰,封住了伤口。
一瞬间,她感到屋内开始变得阴寒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短短数日内,祈寒酥见过的邪门东西太多,以至于人都有点麻木了。
“它要挣脱了。”枕仙儿问道,“真不找我帮忙啊。”
他好像知道什么,但有意考验,让祈寒酥更生气了。
“我们镇痴寮专攻焦渴病,用不着求你!”
温槐序:“倔。”
他说完,身形一阵模糊,从原地消失。
就这么短暂的片刻,羊头怪人已经扑了过来。
祈寒酥仗着身形灵活,在室内同他绕了起来,但是羊头怪人可不管这一些,他那肌肉虬结的手臂如同野兽的巨爪,虎虎生风地挥动下,无论是桌椅灯台还是白天那堆满珍宝的博古架俱被扫倒了一地。
真不像是用药能解决的,可他都被卤刑腌了一整天了,按理说,体力应该所剩无多了……
逃跑中,祈寒酥扫了一眼地上的傩师,那没了面具的傩师看上去就和普通人别无二致。
忽然,她的视线移到了那怪人脸上的羊头面具。
恰好,此时窗外的月色又掩入重重云雾里,室内重新一片漆黑,就在这浓暗之中,羊头怪人找不到祈寒酥的影踪,显而易见地开始焦渴起来,便又回来准备把奄奄一息的傩师了结掉,然而就在他低头准备撕开傩师的脖子时,一只素白的小手抓住他那羊头面具上的两根角,猛地一扯。
但怪人反应也快,一个头锤就势向后重重锤去,逼得祈寒酥暴退数步,捂着肩膀、倚靠着破烂的衣柜细细喘息。
“你……”怪人狰狞地回望,借着月光看清楚了袭击他的祈寒酥,凶恶的视线锁住了她,“少女……最好的人牲……来吧,‘大巫’会垂怜你!”
极其危险的预感袭来,祈寒酥对着旁边的暗处道:
“我要是有个万一,告诉我姆姆,存钱的地方在——”
“我懒,要说就自己活着去说。”
月色与阴影的交界处倏然一明,那是一簇细小的冰蓝色火苗,上下无凭地浮动在温槐序的掌心。
单单是被它照耀到,祈寒酥就感到一股极其神圣的沐泽感。
可相反的是,被它照见的羊头怪人,动作却停了下来,甚至于四肢都开始颤抖。
“千人血祀,一人成巫。”温槐序道,“看来,你背后的血祀生祠应该血祭了不少人牲,这才养出一个你……不过,呵,我应该说过,巫嗣胆敢屠戮大夏一民,摧身碎首,犁庭扫穴。”
此言一出,羊头怪人挣动的举动彻底凝固,一阵惊恐的嘶吼中,它吐出两个古拙的字音——
“长、嬴——”
“文襄,赐死。”
“是。”
这回答的一声却是来自窗外,祈寒酥望见外面突然亮起的重重火把中,一个头戴纱笼的黑衣女人豹踞在外,手中重剑挟万钧之力,朝着羊头怪人当头斩下,而温槐序手中的白焰化作丝丝雾状缭绕在其剑锋中,转瞬间,重剑从羊头怪人胸腔处劈入!